|
二十集电视剧《葵花朵朵》
陈 枰
第 5 集
1 小旅店房间 内 夜
房间很简陋，只有一张桌子两张床。
鞠广大和鞠双元坐在桌子旁边。
鞠广大把买来的吃的摊在桌子上，把啤酒打开。
鞠广大：“吃吧，好好吃，这都是给你买的。”
鞠双元看着油汪汪的肉，“咕咚”一声咽了一口口水。
鞠广大把东西往他面前推了推。
鞠双元抓了块肉，卷在油饼里大口大口地吃起来。他吃东西几乎不嚼，噎住了就咕咚咕咚地灌一气啤酒。
鞠广大抽着烟一声不响地看着儿子吃。
桌子上的东西几乎被鞠双元一扫而光。他吃饱了也吃累了，鞠双元放下啤酒瓶子痛快地打了个饱嗝。
鞠广大掐灭了烟，声音平缓地问道：“你吃饱了吗？”
鞠双元有些难为情地点点头。
鞠广大站起来了，他走到儿子跟前死死地盯着他，鞠双元抬起眼睛看着父亲，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鞠广大雄狮一样地扑上去，腿按手撕，他把鞠双元身上的衣服扒了个溜光。
鞠双元使劲挣扎，鞠广大怒不可遏，他抽出腰上的皮带疯了一样使劲抽打儿子。
鞠双元疼得几次跳起来，鞠广大把他死死地按在床上。
鞠双元不抵抗了，他抓过油黑的枕巾死死地堵进嘴里，不让自己出声。
鞠广大打累了，打不动了，他拎着裤子靠在墙上喘着，眼泪成双成对地掉下来。
鞠广大声言颤抖着说：“我虽然站着，可是我的心早就给你跪下了，我不是你爸，你是我爸。”
鞠双元疼得死死咬着嘴唇，他挣扎着坐起来一件一件地穿着衣服。
鞠广大指着鞠双元说：“工头踢我，工长踢我，日子踢我，季节踢我，刘大头踢我，你也踢我！”
鞠双元疼得汗一串串掉下来，他抬起眼睛平静地看着父亲。
鞠广大：“日子就是这么疼，我不能怕疼，这疼是拉进肉里面的锯子，拉一下是疼，拉两下也是疼，我得忍着疼一步一步地朝前走。”
鞠广大从口袋里面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扔到鞠双元面前：“日子就是头驴，你不服它就踢你。让这头驴来踢我吧，你的日子不在这里，给，把钱拿着，马上给我离开工地，马上给我滚回家读书去!”
鞠双元说：“我不回去。”
鞠广大眼睛一瞪：“你说啥？”
鞠双元：“我不能回去，我的生活就在这儿。”
鞠广大急了又抡起了皮带，鞠双元昂着头他根本就不躲。
鞠双元：“挨一顿打是打，挨两顿打也是打，今天你就是把我打死在这，我也不回去念书了。”
鞠广大：“你还没尝够当民工的苦？好！好！好！苦死你个王八蛋！”
鞠双元冷笑：“苦？我生成你的儿子咋会怕这个字？”
鞠广大指着鞠双元的手抖成一团：“你还知道你是我儿子？你不是我儿子，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儿子！”
鞠双元：“不是就不是，好像谁稀罕当你儿子似的。”
鞠广大一皮带抽过去，他抽空了，身子一趔趄，趴在床栏上。
鞠广大扯着嗓子喊：“王八犊子！我打死你这个王八犊子！”
鞠双元说：“你打，你打我，我要是眨一下眼睛，我就不是你生的，有本事你把我抽成肉沫，顺风扬了！咱俩就没关系了。”
鞠广大气得浑身颤抖：“你个白眼狼，从你落地我操了多少心？花了多少钱？”
鞠双元：“我还你！”
鞠广大：“你就是还到死那天也还不清！”
鞠双元冷笑：“叫我儿子接着还！”
鞠广大咬牙切齿：“鞠双元啊！鞠双元，你咋不嘎巴一声死了呢？你要是死了，我冲南冲北磕两个响头！”
鞠双元：“我挨了你这顿打，就是过了你的鬼门关，从今往后我就不再欠你的了，你就当我鞠双元死了就完了。”
鞠广大声嘶力竭地喊：“对！你死了！我的血脉从现在开始在你身上断了！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咱俩井水不犯河水。”
鞠双元玩世不恭地笑着：“儿子算个啥破职业？你问问谁愿意给你当？反正我是不愿意给你当。”
他嘿嘿冷笑着一瘸一拐地走了。
鞠广大哆哆嗦嗦地站起来，他拎着裤子在屋子里面转了一圈，最后走到桌子跟前站住。他看着儿子吃剩下的一块饼和一小块肉，心里面舍不得就抓起来一块一块地往嘴里面填着，嘴里面东西太多了，鞠广大被噎得上不来气，他盯着房顶喘粗气，喘着喘着眼泪哗地流了下来。
鞠广大哭着问自己：“贴骨贴肉的儿子咋一下子就成了仇人了呢？”
他哭着不得不大口地吸着气，哭声止了，脑袋里面仍然一无所思。
2 村子小卖部 外 日
刘艳梅和崔大脚在窗口接电话。
崔大脚满脸惊喜：“找到了？我的妈呀！老天爷真是保佑咱老鞠家！”
刘艳梅抢电话：“妈让我说两句。”
崔大脚不给她。
崔大脚：“双元在哪呢？瘦了没有？我孙子没受啥罪吧？”
刘艳梅抢过来电话说：“他爸，咱家双元到底咋样？”
3 街道电话亭 外 日
鞠广大打电话：“他跟我在一个工地上干活呢，你们别惦记他了，这兔崽子活得比我滋润多了。”
刘艳梅的声音：“赶紧叫他回家来。”
鞠广大：“我说不了他，他已经跟我断绝父子关系了。”
刘艳梅的声音：“啥？”
鞠广大：“他不是我儿子了！”
鞠广大“咣”地一声压了电话。
4 村子小卖部 外 日
刘艳梅愣愣地看着手里面的话筒，话筒里面传出来“嘟”“嘟”的声音。
崔大脚问：“他说啥了？”
刘艳梅：“他说双元不叫他爸了。”
崔大脚瞪圆了眼睛问：“啥？不叫爸叫啥？”
5 金盛家园工地 外 日
鞠广大在脚手架上干活，听到小青年的笑闹声就探头往下看。
下面干活的小青年里面没有鞠双元。
鞠广大拎着工具在工地上走，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在年轻人堆里面寻找儿子的身影。
6 菜 地 外 日
鞠永旺、崔大脚、刘艳梅在菜地里面干活，三个人一言不发。
鞠永旺锄到地头，坐下来抽烟。
鞠永旺：“蔬菜都是水膘，是靠水养的，伺候蔬菜比伺候庄稼费力多了。”
崔大脚：“你一天就琢磨地里面这点儿破事，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都惊不着你！”
鞠永旺冷笑：“这才是正经事，你们整的才是破事。放着好好的地不种，你看看这家弄得，爹不像个爹，儿子不像个儿子。真是丢祖宗的脸！”
崔大脚：“你祖宗的脸在哪呢？”
鞠永旺：“在手上拎着呢，走到哪带到哪，脸就是精神。”
崔大脚看鞠永旺。
鞠永旺：“你眼睛在我脸上扫啥？我脸上有灰？”
崔大脚：“你大字不识一箩筐，还挺能咬文嚼字的。”
鞠永旺：“那咋的？你以为没读过书就不懂得理儿？”
崔大脚叹了口气：“每个人都有一根命绳在别人手里面牵着，不是爹欠儿子的就是儿子欠爹的，一辈子都还不完。”
鞠永旺：“广大跟双元逞能，想得到当老子应该得到的补偿，结果咋样？一点酸甜都没找回来！”
刘艳梅眼圈红了：“他那手跟铁锹似的还不定咋打孩子了呢，要不双元也说不出那么绝情的话。”
崔大脚：“双元也犟，他没考上高中哪会儿，广大气急了，死死掐着双元的脖子，我说你快叫他一声爸，你不叫，他能掐死你。他瞪着他爸就是不叫，艳梅急了，过去掰广大的手。广大的手松开了，却抬手对着艳梅的脸打了一巴掌。你说这个王八犊子，他这驴脾气随谁？”
鞠永旺：“那爷俩就是一大一小两头犟驴，可这话又说回来了，就是两头驴拴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还会拴出感情呢，更何况一对父子，你说他俩咋就越拴越尥蹶子呢？”
崔大脚不干了：“死老头子，你这是咋说话呢？！”
鞠永旺：“我说的是实在话。”
刘艳梅：“他们亲亲的一对父子，脾气秉性咋就这么不一样呢？”
崔大脚：“哪有性情脾气完全一样的人？双胞胎还有饭量大饭量小的呢。”
鞠永旺：“我也看透了，广大这兔崽子也就是耗子尾巴上的疖子，实在没多大脓（能）水。”
崔大脚叹了口气：“他们爷俩这才是牛吃草让羊撵，羊也不回来了。咱家这日子越过越叫人丧气。”
鞠永旺：“庄稼都有个成熟，广大四十四五的人咋就这么不成熟？”
崔大脚：“就你成熟，你生下来就是熟的，好像活了几辈子似的。”
刘艳梅抬起头看着远处。
远处的地里干活的几乎都是老人和女人。
7 工地 外 傍晚
鞠广大端着饭盒在吃饭的人群里面寻找儿子的身影。没有看到鞠双元，鞠广大很失落也很沮丧。他看看饭盒里面的饭，吃不下去了。
8 斜 坡 外 傍晚
鞠双元跟一群小青年站在斜坡上吃饭，他们连说带笑。
鞠广大走过来，他假装到斜坡下面从这里路过，他路过鞠双元身边的时候眼睛不看他，可全身的触角全都张开了，他在捕捉儿子发来的每一个信息。
鞠双元看到父亲像没看到一样，稀哩哗啦地吃着饭盒里面的饭。
青年甲示意鞠双元：“双元你看，那不是那天来找你的那个人吗？”
鞠双元眼皮也不抬地嗯了一声。
青年甲：“你家啥亲戚？”
鞠双元冷冷地说：“算不上啥亲戚。”
鞠广大生气。
9 金盛家园工地 外 日
在工地上干活的鞠广大和推着水泥沙子车的鞠双元相遇了，鞠双元往东躲，鞠广大也往东边躲，两人僵住了。
鞠广大和鞠双元抬起头两人对视。
鞠广大脸色晦暗，嘴唇干裂。
鞠双元心里面一疼，他垂下眼皮不看了。
鞠广大闪身给鞠双元让开了道，鞠双元连声都没吭，推着小车飞快地跑了。
鞠广大回头看。
鞠双元赤裸的背上还清楚地印着被皮带狠狠抽过的痕迹。
鞠广大心里面疼，他自言自语：“你咋就不喊疼呢？你不喊，我咋住这个手？”
鞠双元推着小车一路狂奔，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来。
10 工 棚 内 夜
鞠广大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爬起来开门出去。
11 工 棚 外 夜
鞠广大坐在门口的石头上抽烟。
远处传来打更人的吆喝声。
12 汽车工棚 内 夜
累了一天的鞠双元睡得很香。
13 金盛家园 外 日
金盛家园的楼壳盖好了，外表很漂亮。
工头把民工们召集在一起。
工头说：“把里面收拾收拾，今天晚上你们就可以把行李搬进去睡了。”
工地上一片欢腾，红色、黄色、蓝色的安全帽此起彼伏地被抛上了天空。
14 金盛家园１２号楼 内 夜
鞠双元和小青年们扛着行李兴冲冲地在没有灯的楼梯上奔跑着。
鞠双元边跑边说：“透风，宽敞，这是我二十二年来第一次住楼房啊！”
青年乙：“幸福啦！幸福啦！民工住进楼房啦！”
青年甲：“幸福啦！幸福啦！咱终于不用回那粪坑子里面睡觉啦！”
鞠广大站在楼梯拐弯处看着鞠双元跟小青年们跑上楼去。
15 １２号楼１单元 内 夜
小青年们在没有灯的房间里面扯着嗓子唱，他们篡改了江涛主唱的《愚公移山》的歌词。
鞠双元领头唱：“盖楼难呵，盖楼难，但是后来人为你感叹——”众小青年们合上来。
黑灯瞎火中，鞠双元突然挨了一嘴巴子。他一愣神，他没喊也没叫。
鞠广大打了他，却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鞠双元摸着呼呼发热的腮帮子，嘟囔了句：我不是你儿了，你再打我，我就不依你！
鞠双元憋足了力气，猛地又亮了一嗓子：“可是后来人，为你感叹——”声音震的把楼道震得颤了起来。
16 金盛家园 外 夜
鞠广大在建筑工地的灯影下面来来回回地走着。
鞠广大跟自己说：“其实这事我也能想明白，歇马山庄的人世世代代地种地，我有啥出奇？我不恨双元，我只是后悔，我可以后悔，但是我不愿意让他看见我后悔。”
鞠广大抬起头往楼上看。
窗口里面亮起了蜡烛，青年们的身影在灯前来回晃动着，他们还在唱，鞠双元的声音时不时地冒出来。
鞠广大低下头迈着沉重的步子在灯影里面沉重地走着。
17 菜 地 外 日
鞠永旺、崔大脚、刘艳梅在菜地里面施肥。
刘艳梅：“这个双元咋就不知道给家里来个电话？”
崔大脚：“小子都心野，没有丫头心细，我心里有数，”
刘艳梅：“他就不想家？”
鞠永旺：“在外面如鱼得水了呗。”
崔大脚：“他是泥鳅沾着水就窜没影了，咱们是白疼他了，他不惦记这个家。”
鞠永旺干着干着活笑了：“那小子天生就不是干庄稼活的，春天的时候让他铲粪，你看他干活那德行，拿粪球当鸡蛋，生怕敲破了皮儿。”
崔大脚嘎嘎笑，笑了两声停住了，撩起衣襟擦眼泪。
刘艳梅眼泪围着眼圈转，她低头干活。
18 金盛家园 外 日
一群小青年在水管子前面用凉水冲澡，他们用水管子互相浇着，凉水激得他们哇哇大叫。
鞠双元身上打满了肥皂，他闭着眼睛揉搓着身体。
老臧走过来，他从一个小伙子的手里面抢过来水管子，他把水浇向鞠双元。鞠双元被冰得跳起来，他睁开眼睛刚要骂，看见浇他的是老臧，马上高兴地笑了。
鞠双元：“好你个老臧！”
老臧笑：“找你呢。”
鞠双元冲干了身上的肥皂沫在跑过来。
鞠双元：“有日子没见你了。”
老臧：“活忙，你咋样？”
鞠双元：“挺好的。”
老臧：“明天开始跟我干水暖工，工地那边我已经说好了。”
鞠双元惊喜：“真的？”
老臧：“真的，现在就跟我去吧。”
鞠双元慌慌张张地拿起衣服跟着老臧跑了。
小伙子们羡慕地看着鞠双元。
“这小子命真好！”
19 金盛家园 内 日
鞠双元跟着老臧在楼房里面安装水暖，老臧认真地教着，鞠双元认真地学着。
20 街 道 外 日
老臧跟鞠双元背着工具走在街道上。
老臧：“干咱这活，只要肯吃苦，心眼活泛点就闲不着，跟我好好干，我能让你挣上现钱。”
鞠双元认真地点着头。
老臧和鞠双元把水暖96188呼—的字样印在墙。
老臧和鞠双元把水暖96188呼—的字样印在台阶上。
老臧和鞠双元把水暖96188呼—的字样印在水泥电线杆子上。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八）（九）（十）
（十一） （十二）
（十三） （十四） （十五） （十六） （十七） （十八） （十九）
（二十） （二十一）
（二十二） （二十三） （二十四） （二十五） （二十六） （二十七） （二十八） （二十九）
（三十） （三十一） （三十二） （三十三） （三十四） （三十五） （三十六） （三十七）
（三十八） （三十九） （四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