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十集电视剧《葵花朵朵》
陈 枰
第 １３ 集
1 田 野 外 晨
李平跟刘艳梅在地里面干活，姜翠玲拉着脸走过来。
刘艳梅跟她打招呼：“翠玲，干啥去？”
姜翠玲含糊地嗯了一声走出去很远，她突然站住脚转回身看着刘艳梅。
刘艳梅问：“你这样看我干啥？”
姜翠玲像看见救星一样地笑了，她快步走到刘艳梅跟前说：“艳梅，你缺不缺钱？”
刘艳梅：“这话问的，哪家不缺钱？ 你见谁怕钱烧手啊？”
姜翠玲：“你愿意不愿意到城里面挣钱去？”
刘艳梅瞪着眼睛看着她：“到城里？我到城里能干啥？”
姜翠玲说：“当保姆，就干两月，管吃管住，一个月三百元。”
刘艳梅眼睛一亮，马上又暗了：“不行，不行，这钱我挣不了。”
姜翠玲：“有啥挣不了的？”
刘艳梅：“我这个人没离开过家，走到看不到家里面烟囱的时候我就心慌了。”
姜翠玲：“你看见钱心慌不慌？”
刘艳梅：“家里要是有钱，我们家双元他爸和双元能抛家舍业出去打工？去年春天我妈治病的时候，我给娘家借了不少钱，要账的隔三差五的来，一坐就是小半天，能把我们家的地坐成井。双元他奶奶动不动就把给我娘家借钱这事挂在嘴上，弄得我一听她念叨钱心里面就突突，咱腰里没钱理短哪。”
姜翠玲：“还是的，你要是去，一下子帮助家里还清了钱不说，这腰板子还挺直了呢。”
刘艳梅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样的事情：“听着倒是好事，可我咋跟老太太说呢？”
李平干着活，听着她们说话。
姜翠玲竭力煽动：“谁不稀罕钱？一个月三百块，一个子儿都不用花。她要是年轻三十岁她也得张罗着去。”
刘艳梅反问她：“这么好的事那你咋不去？”
姜翠玲：“你也不是外人，我跟你说实话吧，伺候月子那活真我干不了，我们家振东小时候的屎褯子我都不下手洗，一动就干呕。”
刘艳梅笑：“你这妈是咋当的？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妈。”
姜翠玲：“这东西不由人，我亲儿子我都这样，抓别人家的孩子屎褯子还不得把我吐死了？”
刘艳梅：“那你当时答应人家干啥？”
姜翠玲：“嗨，那就不是顺嘴一说嘛，谁想她还当真了？我去不如你去合适。我去给亲戚家伺候月子能伸手要钱吗？你去就不一样了，名正言顺地靠劳动挣钱花。再说了，我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家里离不开人，我们那口子和振东都在县里干活，我再走，留新媳妇一个人在家，好说不好听吧？”
刘艳梅看了在远处干活的李平一样：“你家有新媳妇，我家就没有新媳妇？”
姜翠玲：“那可不一样，你走了家还有老头老太太坐阵呢。”
刘艳梅看着姜翠玲一时没了主意：“我也不知道我该去还是不该去。”
姜翠玲：“你这个人哪都好，就是一辈子没给自己拿过主意这点不好。”
刘艳梅：“我家也没啥让我拿主意的事啊。”
姜翠玲：“这不是该你拿主意了吗？”
李平走过来搭话了，她说：“妈你要是想去就去吧，家里这点活有我呢。”
姜翠玲满脸是笑：“看看，看看，还是双元媳妇明事理，读过书的人就是不一样。”
刘艳梅：“这事我真做不了主，得回去跟他爷爷奶奶商量商量。”
姜翠玲说：“你快点儿给我回话，人家那边来咱村子接人了，明天早上得赶回去呢。”
2 鞠广大家堂屋 内 夜
鞠永旺、崔大脚、刘艳梅、李平坐在桌子旁边商量刘艳梅进城当保姆的事情。
崔大脚：“二个月就能拿回来六百块钱的现钱，真不少。”
鞠永旺：“保姆就是过去伺候人的老妈子是吧？”
崔大脚：“你咋说得这么难听？”
李平笑：“爷爷这工作现在叫家政服务。”
鞠永旺：“换汤不换药，孔子有家训，男不为奴，女不为婢。”
刘艳梅不说话，一副听天由命的样子。
崔大脚：“双元妈，你是咋想的？”
刘艳梅：“家里现在这么紧巴，我想给家里挣点现钱，可又怕地里面活多，家里离不开人。”
李平：“爷爷奶奶，就让我妈去吧，家里的事有我张罗，保证误不了。”
崔大脚：“那就让双元他妈去？你说呢，老头子？”
鞠永旺：“咱家啥事不是你做主？我是聋子的耳朵摆设。”
崔大脚：“那就全票通过了。”
刘艳梅面露笑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李平：用不用跟我爸说一声？
崔大脚：就别让他闹心了，这点事我做得了主。
3 村 口 外 晨
一辆越野车开出村口，刘艳梅探出头跟站在村口送她的李平和姜翠玲招手。
刘艳梅：“回去吧！回去吧！”
李平大声喊：“妈，有事往家来电话！”
汽车开远了。
4 鞠广大家院子 外 日
李平把头发挽在头顶上，腰里面扎着围裙喂猪。
李平喂鸡。
李平扫院子。
崔大脚出出进进满意地看着她。
5 河 边 外 日
李平把家里的鸭子赶到河套里面去，跟鸭群汇在一起。
鸭子嘎嘎叫着撒着欢。
李平站在河边高兴地跟着鸭子跑，跑了几步意识到这样不好，忙收住脚，有模有样地走起来。
李平在草棵里面摸到了几个鸭蛋，她高兴地用衣襟兜起来，她看到了河里面自己的身影。河水里面的李平，头发散乱，面无神采。岸上的李平问水里面的李平：“李平，这还是你吗？你喜欢你这个样子吗？”
岸上的李平和水里面的李平同时不满意地摇着头。
6 鞠双元新房 内 日
李平翻开箱子找衣服，她挑了一件既现代又古朴的衬衣换上。
李平对着镜子里面的李平说：“记得吗？这件衣服是我离开省城时的最后一笔开销，花了四百元钱。本来想留着重要的时候穿，现在窝在了歇马山庄里，满眼睛都是庄稼，哪还有什么重要的时候？我就穿上它吧。不管是在屋子里面烧火，还是在院子里面喂猪，或是到大田里面翻秧，我都穿着它，这叫物有所值。”
李平换好了衣服。
她对着镜子淡淡地化着妆。
7 鞠广大家院子 外 日
崔大脚看见衣着漂亮的李平吃了一惊，她盯着李平看。
李平知道奶奶的反应，她硬是假装不知道，拿起锄头往外走。
崔大脚绕到她前面不住地用眼神瞟她希望她能有所觉悟。
李平看见了装作没看见，她走出院门。
崔大脚生气自言自语：“这是赶集还是下地干活？穿成那样是锄草去，还是当蝴蝶飞去？嘁！”
8 田 野 外 日
李平穿着漂亮别致的衬衣，头上戴着很洋气的草帽在地里面锄着草，嘴里面还哼着流行歌曲，李平觉得自己很愉快，她唱着唱着不唱了，她拔掉地里面的一朵白色的蒲公英举到面前。
李平看着蒲公英调皮地说：“跟你说，奶奶堵在门口是等着我检讨呢，我才不会检讨呢，我就是要穿这件衣服，我要穿给村子里面的女人看。”
她停顿了一下说：“其实也不是给全村的女人看，我是想穿给那个叫潘桃的女人看。”
一阵风吹过来，蒲公英的脑袋被风吹散了。
李平哈哈笑，她追蒲公英喊：“不许传闲话！”
李平觉得身后有人，站住脚回头看。
穿着一身裙装的潘桃亭亭玉立地站在垄沟边上静静地看着她。
李平一眼认出来她是潘桃。她扔掉了手里面的花梗，等着她先说话。
潘桃被李平的美丽刺激着了，她咬着嘴唇转身走开。
李平被她的不屑激怒了，她抡起锄头使劲地锄着草。
锄了两下，忍不住回头看。
潘桃正站住脚回头看她。
两人的目光碰在一起，忙赶紧转过身去。
9 郭振东新房 内 日
潘桃在翻箱倒柜地找衣服换，她换了一件又一件，哪一件穿上都叫她不满意。
潘桃坐在那里生气。
10 温泉 外 日
李平在热气缭绕的温泉里面洗澡，潘桃远远地看着她。
潘桃心里说：“她的身条真好。”
李平用洗发液洗完了，又用护发素护，她脑袋上顶着泡沫扭过头来看，她看到了潘桃。
热气中的潘桃的皮肤白里透红。
李平心里说：“她的皮肤真叫人羡慕。”
11 鞠广大家灶间 内 日
李平打了个鸡蛋清倒进碗里，又往里面掺了些面粉。
崔大脚走来走去地看着她。
李平端着碗进屋去了。
崔大脚自言自语：“这是干啥？”
她烧火做饭。
鞠永旺进来：“那地里面的草咋锄的？这么糊弄事可不行。”
崔大脚冲屋子里面喊：“双元媳妇！双元媳妇！”
李平从屋子里面出来，她脸上贴着面膜。
鞠永旺倒退了几步，崔大脚双手捂着胸口，两人半张着嘴，惊恐地看着李平。
崔大脚手指着李平的脸：“你，你，你这是闹啥妖？”
李平这才意识到是自己吓着了他们，慌忙往下揭。
李平：“这是面膜，保养皮肤的。”
崔大脚：你把鸡蛋和面整脸上去了？
李平嗯了一声。
崔大脚：“败家呀！你咋这么败家？”
李平愣住了。
崔大脚：“农村人要脸没有这么要的，给我撕下来！”
12 郭振东新房 内 日
潘桃穿着件掐腰的衣服对着镜子前后左右地照着。
姜翠玲推门进来：“整天在照，这么照，能照熟地里的庄稼啊？男人不在家，女人得收管着自己，听见没有？啊？！”
潘桃僵在镜子前面。
13 金盛家园工地 外 日
喇叭里面有人喊：鞠双元，鞠双元，你媳妇来电话了！你媳妇来电话了！
鞠双元气喘吁吁地跑来。
14 村小卖店 外 日
李平眼泪汪汪地打着电话：“双元，我想你！”
鞠双元的声音：“我也想你。”
李平的眼泪涌了出来：“我想让你回来。”
15 工地办公室 内 日
鞠双元搂着话筒小声说：“你知道我回不去。”
李平的声音：“我不管，我就让你回来！”
鞠双元：“别这么不讲理，当初回歇马山庄是你的主意对不对？”
李平不说话。
鞠双元：“他们对你不好？”
李平的声音：“不是，家里太闷，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鞠双元松了口气：“我攒点钱，过了麦收，我接你回来好不好？”
16 村小卖店 外 日
李平态度坚决地说：“我不回去！”
鞠双元的声音：“你到底啥意思？”
李平：“没啥意思，就是想你了。想听听你的声音，跟你说说话。”
17 田野 外 日
李平无精打采地在地里面锄草。她累了直起腰回过头来，她的眼神顿时定住了。
穿着一身素装的潘桃婀娜地走在田埂上，村长刘大头骑着自行车从她身后抄过来，他极富挑逗地把手拍在潘桃的肩膀上。
潘桃吓了一跳，闪到一边。刘大头贴了过去。
刘大头：“这身条子，看着就馋人。”
潘桃慌了神：“村长，你干啥？”
刘大头嘻皮笑脸：“荒郊野外的，能干啥？你想干？那跟我走。”
他动手拉潘桃，潘桃越躲，刘大头越来劲。
李平眼里冒火，她扔掉了手里面的锄头跑过去。
李平大声叫：“刘政府，你再胖也不能把人往泥坑里面逼啊，你看你挤得人家都没地方下脚了。”
刘大头尴尬：“双元媳妇，你这嘴损起人来一口是一口。”
李平假装无辜：“我哪敢损政府啊，我是心疼她脚上的这双皮鞋，这双鞋，没二百块钱买不下来，踩进泥坑里可惜。”
刘大头看看李平又看看潘桃，他由衷地感叹：“啧！啧！你们俩真是咱歇马山庄的两支花，哪个爷们看着不想凑上来闻一鼻子？”
李平假装听不懂，她拉了一把潘桃：“我那有凉茶喝了能压惊。”
刘大头笑着跨上自行车，刚骑两步就歪在了泥坑里，他骂骂咧咧地爬起来推着车子走了。
潘桃和李平前仰后合地笑着笑着突然不笑了。
潘桃看着李平，她的眼睛里面弥漫出忧伤。
这忧伤锤子一样重重地砸在了李平的心上，李平的眼窝一下就潮湿了。
两人从彼此的眼睛中读懂了对方的心事。
潘桃首先开口说话了：“你叫什么名字？”
李平回答：“李平。”
潘桃说：“我叫潘桃。”
李平点点头：“我知道。”
潘桃上下打量着李平说：“你的这件衬衣挺好看的，显得人很苗条。”
李平十分清楚潘桃夸自己并不是她的本意，但她也十分清楚潘桃夸她绝对是发自内心的。因为有了这样一层感受，李平眼睛里面全是笑。
李平说：“人们都说潘桃是歇马山庄最漂亮的媳妇，果真不假。”
互相倒出肺腑之言以后，两人竟意外地拘谨起来，不知道往下该怎么办。她们对看着，目光虚一阵实一阵，双方都看到了对方目光中深深的羞怯。
李平先笑出声来：“看我，还不请你到家里面来坐坐。”
潘桃笑：“我嫁到这里还从来没串过门子呢，好，我到你家去坐一会儿。”
两个年轻媳妇一前一后脚步轻盈地走了。
走着走着两个人肩并肩了。
18 村 街 外 日
李平跟潘桃两个人手拉手地走在村街上异常地醒目。
路两边乘凉的女人和老人的目光纷纷盯在她们的身上。
两人有说有笑地推开街门进了鞠广大的家。
19 鞠双元新房 内 日
潘桃走进李平的家，眼前一亮。
李平家客厅的桌子上蒙着米色台布，柜子上放着一株灰蒙蒙的干草。
炕上铺的是雪白的床罩，寂静中透出洋气和高雅。
潘桃真挚地夸着李平：“到底是城里面嫁过来的，你的家比电视上的新房还漂亮。”
李平嘴里面谦虚，心里面得到了满足。她就是要让潘桃佩服她。
李平：“哪里啊，这儿比我在城里面的家差远了。”
潘桃一样一样地看着李平屋子里面的东西。
李平把她和双元结婚时候的照片和录像放给潘桃看。
两人看了一会儿笑了一会，突然不笑了，屋子里面静了下来。
李平说：“咱俩结婚的方式不一样，可结果是一样的，咱们的新房里面都没有男人。”
潘桃叹了口气。
李平：“你心里很憋屈是不是？”
潘桃点点头。
李平：“咱俩的感觉一样。你承认不承认？”
李平的话一下把潘桃拉近了，潘桃一把拉住了李平的手。
潘桃：“幸亏歇马山庄里还有你。”
李平说：“没有指望的日子根本没法往下熬。”
潘桃点头。
李平：“咱们的指望是什么？结了婚好像身边什么都有，可是因为心出不去，身边又好像什么都没了。”
潘桃使劲地点头：“你说得太对了。”
李平说：“没结婚的时候我的心气是往上走的，像苞米一样，一节一节地拔着高；结了婚我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棵瓜秧，怎么使劲爬也爬不出垄沟，这感觉真是太差了。”
潘桃一把搂住了李平的脖子：“李平，我也觉得日子过得差，但这个差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你替我说出来了，而且说得比我感受得还明白。李平啊，李平，你怎么就这么明白呢？”
李平笑：“睡不着，瞎琢磨呗。”
潘桃拿起李平给鞠双元织的毛衣说：“李平，你真行，还织这么复杂的花样，还能这么用心地过日子，振东一走，我的心就空了，按说心空了应该啥都没有了，可是还有烦。”
李平靠到潘桃身边，握住她的手说：“我也烦，要是不使劲地干活让自己忙起来，我还不知道要烦成什么样呢。这里的生活都跟我在城里的生活差得太远了。双元在这儿的时候还不觉得，双元走了，难受就都跑到眼前来了，甩都甩不开。”
潘桃说：“上中学的时候，我特别想当个电视节目的主持人，我要是当了主持人一定不像现在电视里面的那些主持人一样，一说话就把手托在胸前翻来倒去的，好像手能发音似的。我曾发过誓要当一个最好的主持人，让男主持人看见我要羞愧半辈子，女主持人看见我也要羞愧半辈子。让他们一辈子羞愧。”
两个女人哈哈地笑了起来。
李平：“我上中学的时候一看见汽车在乡道上跑，最后消失到远处就心跳的加速，就以为那远远离开村子的汽车，正拉着我往前跑。我总觉得我的生活在别的地方，在什么地方我自己也不清楚。”
（一） （二） （三） （四） （五） （六） （七） （八） （九）
（十） （十一） （十二）
（十三） （十四） （十五） （十六） （十七） （十八） （十九）
（二十） （二十一）
（二十二） （二十三） （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 （二十七） （二十八） （二十九）
（三十）
（三十一） （三十二） （三十三） （三十四） （三十五） （三十六） （三十七）
（三十八） （三十九） （四十）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