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川无语
刘耀儒(苗族)
六
刘春生出走了。
刘春生觉得,他现在惟一的选择就是离开这个地方,远离这里他所有认识的人,而且越快越好。他恨这个地方,恨这里所有的人,尤其是杏花。别人诽谤他,诲辱他,打击他,因为他们不是他的亲人,他能理解,能忍受。可杏花你怎么也能这样骂他呢!而且引来那么多的人来当众骂他,羞辱他,像斗地主一样。不就是买了两本书,没称肉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就算自己做得过分了些,你悄悄地骂我、甚至打我几下,我都能接受。可你却将事情闹成这样。你这不是要我的命吗?我还哪有脸呆在这个地方呢。
是的,这里的确已没有使他留恋的东西,没有使他依恋的人了。二十多年来,这里带给他的只有贫穷与痛苦,悲伤与羞辱。那么,自己还有什么必要留下来呢。走吧走吧,走得越远越好。他刘春生在外面再怎么艰难也永远不会再回这个鬼地方了。
刘春生简单地带了点行李。说是行李,其实只是几件破旧的衣服和一根伴随他多年的心爱的笛子。他能有什么行李呢,除了有一些心爱的书,他早就一贫如洗了。而那些书却大都让杏花撕烂了。没有了,现在什么也没有了。他反而觉得自己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感。他悄悄地背上蛇皮袋子,乘着朦胧的月色,义无反顾地走入灰暗的不可知的夜色之中。然而,不知为什么,就在他踏出家门的瞬间,突感心头一热,两行热泪,硬是不可遏止地滚落下来。
杏花哭闹了一场,静心一想,也觉得太过分了点。她知道刘春生肯定很难受,想安慰一下刘春生,又怕刘春生今后做事更加放肆,也就硬着心肠,装作仍余怒未消的样子不理刘春生,晚上也不和刘春生同房,带着文文去另一间房里睡去了。第二天起床却不见了刘春生,杏花当时也未在意。待到下午仍未见刘春生的影子,突然想起莫非刘春生一时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来?心里一下急了,忙到村子里四处寻找。
别人都说未见到刘春生。见杏花着急的样子,都劝杏花说,找他干什么?没有他你母女俩的日子还好过些。对刘春生的失踪无动于衷,没一个人帮杏花去找,有人反说杏花这人天生就贱。杏花在村子里寻找了一遍未见刘春生的踪影,见村人们都不帮他寻,更急。就想:是不是刘春生寻了短见?忙跑回家在屋前屋后、猪栏厕所搜查一遍。她怕刘春生一时想不通上吊在这里的某个地方。但没有。又想:是不是投了沅河?于是又在沅江边,顺着江河岸边一路细找。回到家天已黑了,杏花晚饭也不想吃,一夜未眠,第二天天刚亮,就背着女儿去了苦树界的娘家。尽管杏花绝不会相信刘春生会去娘家的,但她还是满怀希望地去了。因为她知道刘春生没有亲人,更没有朋友。除了去娘家,实在是没有地方去。当她赶到娘家,才知道刘春生根本就没来。一家人知道了原委,都纷纷怒骂刘春生不是人!杏花再也忍不住,坐在那里,无助地放声大哭了。杏花娘则在一旁不停地骂:“这种人你找他干什么?死了还好些,早死早脱身。他真死了,你再找个好的。随便找个都会比他强!”
杏花爹则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口吻对杏花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当初爹娘一再不同意,你就是不听,反跟着他悄悄跑了,现在晓得厉害了吧?!”
杏花娘说:“肯定是癫了!跑到哪里去了。这种人迟早要癫的。早癫了更好,你正好趁这个机会跟他离婚。”
杏花任他们说,一声也不搭白。只是伤心地哭。只有她心里明白:刘春生即使没死,从此再也不会回来了。
一家人骂过刘春生之后,杏花娘便去做了中饭。任众人怎么劝,杏花就是不吃饭。待女儿吃过后,杏花便要带着女儿回家。一家人都挽留,但留不住,杏花执意要回。
杏花背着女儿往家赶,一路上,心里一片黯然,浑身无一点力气,双脚拖不动。就将女儿放下来,慢慢地牵着女儿的手走。来到一个山垭口,女儿不愿走。于是母女俩就坐在那里休息。杏花呆呆地坐在那里,往事一齐涌上心头。当年,杏花就是从这条路上跟着刘春生私奔的。那时父母反对,别人指责。嫁给刘春生后,家里穷,别人瞧不起,自己也过得很艰难,连四五个月的身孕了,还去背矿石……而且家里的轻重活都是靠自己一人去做。尽管这样,她也从来没怨悔过。可现在刘春生竟扔下她们母女俩不管了……往后的日子她母女俩怎么过?她真不敢往下想。
回到家里,家里一下少了一个人,显得空荡了许多。她的心里更是空荡荡的,一片茫然。晚上躺在床上,尽管疲乏之极,仍无一丝睡意。若是以往,刘春生会一如既往地在一堆松块亮旁看书或写作,或者兴趣盎然地读诗给他听。就是不读诗给她听,只要他在家里,她的心里就会感到踏实些。可现在呢?她突然深深地责备起自己来:杏花呀杏花,你怎么这么傻呢,你连你这个人都毫不犹豫地给他了,你还在乎什么呢?那么多的事,那么长的时间你都忍过来了,怎么就不能再忍一次再忍一时呢?!你应该知道他活得有多难呀,多么地需要支持与安慰呀!怎能在这关键的时候在他那本已伤痕累累的心口上再捅他一刀呢?你可是他最亲的人,也是他精神的最后支撑呀。想到这些,杏花又愧疚、悔恨得泪水长流。于是杏花又一夜没睡。不是她睡不着,而是她坚决不让自己睡。尽管她心里知道刘春生不会回来,但她却感到刘春生随时随地突然就回来了。她睁大双眼,静心倾听,大门口任何一点可疑的声音都没有逃过她的耳朵。而任何一点可疑的动静都会使她心里一阵狂跳。但最终她完全失望了。不禁又对刘春生憎恨起来:刘春生,我杏花待你也不薄啊,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啊!就算我那天一时激动过分了点,你也不能这样无情呀。你晓得文文那天等你称肉回来的情景吗,换了你,那天你不打死我才怪呢。这倒好,你趁机就不管我们母女了。你以为你不管我们了,我们就不能活了?我们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我一定会将女儿养大成人的。刘春生你这个毫无人性的家伙,算我杏花当初瞎了眼。
时间一晃过了半年。在这段时间里,杏花除了照顾好女儿,就是没日没夜地做事,其它什么也不去想。她像和谁赌气似的,本不是一个人做的事她也总是一个人拚着命去做。比如运打谷机,那本是两个男人抬的,可她却将打谷的轮子先卸下来,让文文在家守着,自己咬着牙根一步一趋地先将木桶背着送到田里,然后再返回来背着轮子,牵着文文去田里,让文文呆在田埂上,自己割禾自己脱谷……。村子里一些好心人见杏花母女实在太可怜了,就提议和她换工,或帮她忙。她不要。娘家人提出来帮工,她也断然拒绝了。
村人们见状,都说杏花母女可怜,斥骂刘春生不是个人,简至连畜生也不如!许多好心人都劝杏花另外嫁人,但都被杏花严词拒绝了。于是大家又大骂刘春生:畜生不如的东西,可把杏花母女害惨了!一天杏花娘又来了,见杏花又黑又瘦,几乎不像个人样。心疼得眼泪直淌,忙帮着杏花做事,一边怒骂刘春生。晚上吃过饭后,坐在火坑边烤火,杏花娘又苦口婆心地对杏花说:“那个没良心的肯定是癫了,说不定早就死在哪里了。你拖着个孩子,长期下去怎么办?还不乘年轻嫁人,将来年纪大了,谁还要?”并说哪里有个人,年纪相当,是个木匠,会手艺,又勤快。比刘春生强多了。年前老婆急病死了,正好撮合。
杏花抱着女儿,不去理会,也不答话。
杏花娘知道杏花心里放不下刘春生,不由又生气了:“这种人你还惦着他,值得吗?你那样待他好,他一句话不留就走了。他心里从来就没过你。我早就对你说,他这种人,脸上无肉,做事过毒。你不信。现在该信了吧?”
杏花仍是不置可否。
杏花娘以为杏花有什么顾虑,就又劝道:“听别人讲,两个人只要半年没在一起,就可以无条件离婚的。”
杏花低着头,任她娘怎么劝说,就是一语不发。
杏花娘见杏花总是不说话,更生气了:“这里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这间破屋?你还指望那没良心的会回来?就是没死,回来了也要和他离婚!”又说杏花如果对那个木匠不称心,还有很多的人可选择的。说哪里有一个人,条件还不错;又哪里还有一个人,人品很好。罗罗嗦嗦地让杏花心里更难受。
杏花说:“你别再说了好吧,我心里烦死了。你要再提这些事,你就别再到我家来!”
杏花娘火了:“你这个不受教的,你硬要这样,我再也不管你了!”
“我死也好活也好,不用你们管!我死也要死在这间屋子里,行了吧……。”竟不住呜呜地哭了。
转眼到了第二年夏天,刘春生出走已有一年了,但仍没有一点有关他的消息。杏花心里也没作指望了,却突然收到学生从学校带回来的一个大信封信件。信封下面落款是外省一个文学期刊杂志社,收信人署名刘文文。杏花心里一阵狂跳,她认定这信绝对是刘春生寄的。她真想马上拆开看看,弄清刘春生现在的情况。但就在准备开启信封的瞬间,她突然改变了主意,想:连收信姓名都不写我的,我杏花那点对不住你?跟着你几年哪点没依着你?不就是那天骂了你一次,过了一年了你还那样记恨,来信连名字也不写我的。对你的好处你一点都没记住,一点点不好你就这样记恨了!不拆,绝对不拆。既然你刘春生这样绝情地一走了之,现在还来信干什么?你现在良心发现了,同情我们母女俩、怜悯我们母女俩吗?我们母女俩不用你来同情,也不用你来怜悯。没有你我们母女俩照样能活,我照样会把女儿抚养大。她气愤地拿着信,走进屋往一个高柜子上面随便一抛,再不理会。委屈而伤心的泪水狂涌而出。
过了几天,学生从学校带回了一张汇款单。杏花一瞧,与前一封信件的落款、署名一模一样,是三佰元稿费,杏花将稿费单随便往那旧书桌里一塞,仍不作理会。然而,不到一个月,又收到了本省一家文学期刊寄来的署名刘文文收的一个大信封信件,随后又是一张四佰元的汇款单。尽管这些信件的署名仍旧是刘文文,没有她杏花的名字,但杏花再也顾不了这些了,好奇心与对刘春生的牵挂促使杏花终于急不可待地拆开了信。在拆信的时候,她的心不由自主地狂跳着:刘春生会在信里说些什么话呢?他现在会在什么地方?说不定刘春生早在第一封信中就告诉了她的好消息呢。她竟为自己的小心眼后悔起来。可当她拆开信时,里面除了杂志社寄的发了刘春生小说的样书和一张打印的用稿通知单外,竟无刘春生的一点信息。杏花忙找出原来那封信,拆开一看,完全一样。杏花不死心,将杂志遂页遂页地查看一遍,又将两个空信封掏了一遍,仍一无所获。杏花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一屁股瘫软在地上。
从此,杏花的心里整天空荡荡的,疑虑满腹:刘春生是在炫耀自己成功了?将稿费寄来是为了可怜她们母女俩?或许只是可怜他的女儿,根本就没在乎她?刘春生肯定还在记恨她!不然怎么连收信人姓名都不写她呢,而且连一个字的信也不写。刘春生躲着她杏花是不容质疑的了,难道另有相好了,与别的女人成家了?这样一想,只觉有一种肝胆俱裂的感觉,又认为刘春生绝不是那种人,但如果不是那样,又怎么解释呢?而类似的信件和汇款单却似乎有规律性地隔那么久又会来一次,源源不断,却就是无一丁点刘春生的消息。杏花终于忍不住了,几乎是愤怒了:无论如何我杏花也要弄清你刘春生的底细!你想把我们母女俩轻而易举地抛弃,没门!刘春生,你就是藏在天涯海角,我杏花也要找到你讨一个说法,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任你摆布。但却苦于没有一点刘春生的线索,惟一的可能就是按照杂志社信封上的电话号码去向杂志社查询刘春生的踪迹。于是,杏花揣着几个杂志社的信封去镇上的邮局打电话查询了。但杂志社的回答基本一样:作者来稿的地址就是这样写的,他们就是按照作者来稿的地址进行联系的。有一家杂志社还说刘春生的一篇小说获了他们刊物的年度奖,他们正准备给刘春生下通知让他来杂志社参加颁奖会。
惟一的线索就这样断了。
村子里的人则议论纷纷:肯定是刘春生现在当作家了,不要杏花母女俩了,又怕杏花找他麻烦,就躲了。但良心上又过不去,就给她们寄些钱来,另一方面也好炫耀一下自己。自古以来,许多人都只能共患难不能共享乐的,夫妻也是一样。陈世美就是很好的一个例子。许多人都痛骂刘春生是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杏花娘知道内情后,更是怒不可遏,匆匆赶往筛子村,一见杏花的面,就骂开了:“陈世美陈世美!挨千刀的。”怒问杏花,“你这个没用的,还等什么?怎么还不到法院告那个没良心的去?!”
杏花心里本来就烦,见她娘没头没脑地乱叫乱嚷,就说:“告什么呀告!”
杏花娘说:“告他是个陈世美!告他重婚罪!”
杏花也嚷道:“你怎么晓得他重婚了?你看见他重婚了?!”
“还要看见嘞!那个骗子,当年能够把你骗到手,现在不会骗别的女人啦!”
于是,杏花和她娘狠狠地吵了一架。
又是一年春草绿。一天县文化馆一位姓张的女馆长在村支部书记的带领下,找到了杏花的家。关于刘春生的大致情况张馆长已经了解,她又向杏花了解了刘春生的详细情况。毕了,对刘春生原来的创作处境和遭遇深表同情和唏嘘,并对自己作为本县的一个文化馆的领导,没能关心和爱护好刘春生作了自我批评。村支部书记也检讨说,他们也有责任,如果当年让刘春生当一个一般的村干部,对刘春生的创作也无疑是一个很大的帮助。那位姓张的女馆长说,过去的就算了,不说了。主要是现在。“省作协对刘春生很重视,几次打电话向我们文化馆了解他的情况。所以目前要紧的是能尽快找到他。”又转向杏花问,“你估计他会在哪里呢?”
杏花此时却显得异常平静:“不知道。现在我也不想知道了。就当他不在了吧。我已经被他折腾得精疲力尽了,真有些承受不住了。这些年来,他发了很多东西,还获了些奖。稿费和奖金我都替他领了,但我一分也没花他的,钱全替他存起来了。至于外来的信函或约稿信之类的事我一概不管,我觉得我没有必要承担这些义务,事实上,我也弄不好……家里的活累死累活我一个人撑着。家里再困难,我和孩子也不会用他一分钱。”
女馆长说:“还是想办法找找他吧。”
杏花赌气地说:“我才没有那么贱。我不会再找他的!”
那位女馆长带着说不出的遗憾,怅然离去。
但没过多久,那位女馆长带着一位据说是县里主管意识形态的副书记和镇党委书记、村支部书记等一路人再次来到杏花的家里。那位副书记对刘春生和杏花的景况深表同情并表示慰问。女馆长对杏花说,最近,刘春生的几部中篇小说几乎同时在几家省级期刊上获了奖。他的作品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大反响。不久有一个全国性的文学笔会准备在我省召开,而省里将这个笔会的地点又放在我们县。许多作家和期刊编辑打电话到我们文化馆询问刘春生的消息,并希望在这次笔会上一定要见到他。我们文化馆将这些情况及时汇报给了县委,县委领导很重视,让县里主管意识形态的副书记专门负责这件事,一定要在这次笔会召开之前找到刘春生。
那位县委副书记对杏花说:“你组织亲戚朋友去找。”又转头对村支部书记说,“村里也要安排人去找。我回去后安排在县报和县电视台登寻人启事。”接着动容地说,“这几年他发了那么多的东西,不容易呀!作家太苦太累了,每一篇作品都是心血凝成的。这些年来,他流离在外,生活一定很苦,又无人照顾,身体肯定会垮掉的。”停了停,又不无伤感地说,“这些年来,许多作家都英年早逝,路遥,周克芹……。杏花同志,你应该明白,他现在已不是他个人的,也不是你个人的。他是我们整个文学界的,是整个社会的共同财富!因为他的作品已在文学界和社会上产生了强烈的影响!无论从公从私,我们一定要找到他。”
杏花无望地说:“说不定他早已有一个称心如意的家了,我们是在这里白操心了吧!”
女馆长说:“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从他寄作品的地址和作品署名就应该看出。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他肯定还在四处流浪,而且根本还不知道自己已发了这么多作品。杏花,跟着一个干事业的男人,没办法,我们做女人的注定是要付出和牺牲的!”
女馆长最后一句话一下勾起了杏花无尽的心酸和回忆。是的,付出和牺牲。这些年来,她杏花付出的牺牲的还少吗?!当年她与刘春生私奔的情景,挺着大肚子在那里背矿石的情形,女儿等他称肉回来的场景,她咬紧牙关背着打谷桶、牵着女儿去割稻去的画面,爹娘责骂她的话语,别人瞧不起他们的眼神……一齐涌上心头。可以说,她杏花该付出的该牺牲的,能付出的能牺牲的都已经付出、牺牲了。如果硬要找出她杏花不是的地方,那就是那天她不应该发脾气,不应该撕他的书。是呀,什么都能付出牺牲,为什么那天不再忍一下呢,说不定那天忍过了也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你这不啻是给丈夫受伤的心口再撒一把盐呢,丈夫生性好强,别人的闲言碎语可置之不理,但你这样骂他,他能受得了么?杏花呀,你怎么这样不明事理呢?你为什么不再忍一回呢!杏花深深地自责着。至于找他,她杏花哪时哪刻敢忘记找他吗?但天地之大,人海茫茫,她一个女人到哪里去找他呢。啊,五年了,春生,你到底在哪里?你本来就体弱多病,又不知道照顾自己反常常故意折磨自己,肯定瘦得不像个人样了吧?这五年,春生,你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想起种种,很长时间没有为刘春生流过泪的她再次天崩地裂地嚎哭起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禁不住泪水涟涟。
(一) (二) (三)
(四)(五)(六) (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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