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
鲁鸣
一
下午5点多钟﹐我到曼哈顿中国城办完事。天下起了暴雨,疯狂肆虐,恃无忌弹,猛力敲打着地面。闪电骤明骤灭。雷声隆隆,像从山里跑到城里来的野豹,咆哮着,如沉痛的控诉。风也幸灾乐祸,煽情地穿梭,极力推搡雨群,混在电闪雷鸣当中。
我无可奈何﹐干脆进了一家我喜欢的饭店吃饭。人很多﹐我只好排队。一个书生模样个子不高的华人排在我前面。轮到他就座时﹐服务员得知他和我都是一个人﹐说座位紧张﹐就安排他和我共享一张桌子﹐我们答应了。
我俩就报上的中国新闻聊了起来﹐互相问起各自在干什么﹐来美多久了。我们交换了名片。他是洛克菲勒医学院生物教授﹐名叫李之白﹐已拿到终身教职。我肃然起敬。从经历来看﹐我估计他35岁以上。可他看起来很年轻﹐只是脸色有些苍白。他对我是个心理医生﹐有些惊讶﹕“你是心理医生啊﹗”
他高中毕业赶上中国开放﹐1982年大学毕业就第一批公派留学。说起来我们是校友﹐都是哥伦比亚大学毕业的。我们一下变得亲近起来。人是很奇怪的东西﹐共同的怀旧或类似的生活轨迹会让人产生莫名其妙的亲近感。所谓老乡﹑老同学﹐甚至只是都在某地旅游过﹐都会促使人由陌生变得亲近。人的心理实在有它自己的世界。
他想起来要打个电话。“对不起。我要给我妻子打个电话。”他走向饭店公用电话亭。
回到座位上﹐他告诉我﹐他妻子是他大学同学﹐哈佛大学博士﹐在霍普金斯大学公共卫生学院任教﹐也是终身教授。显然﹐两人平时周日过着牛郎织女的生活。
“你们就这样过下去了吗﹖”我问他。
“有什么办法﹖天下好处不可能都让我们捞到。霍普金斯大学公共卫生学院全美排名第一﹐比哈佛大学都强。我妻子不舍得放弃那个职位。我不喜欢霍普金斯大学所在地巴尔地摩。跟纽约相比﹐那里简直是乡下。除了做研究﹐一点都市生活的文化质量都没有。好在巴尔地摩离纽约不远﹐开车4个小时就到。不过﹐我俩都是事业心很强的人﹐平时都忙于工作也没多少时间。”
“这样﹐就很难有一个完整的家﹐对吗﹖”
“我们已习惯了。周末夫妻更好﹐小别如新婚﹐不会因为平时日常小事心烦。电话计算机那么方便﹐有事打电话或通计算机就行。”
临分手﹐李之白说﹕“我从来没碰到一个中国大陆来的人在这里做心理医生。什么时候可以来拜访你﹐找你心理咨询﹖”
“当然可以。请给我打电话预约。”
二
两个月后﹐李之白打电话来想见我﹐语气很沮丧。我辨认不出他那悲伤而带有咳嗽的嗓音。我们约好第二天在我的办公室见面。
我见到他﹐颇为吃惊。他整个脸瘦了一圈﹐胡子也没刮﹐头上有了些白发﹐看上去比上次老了10岁﹐满脸愁容。我看了一下秘书登记的其医疗保险记录﹐便问他﹕“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他难过地叹了口气﹐“我想找个人好好聊聊﹐否则我非发疯不可。你是心理医生﹐又是从中国大陆来的华人﹐我想你容易理解我﹐而我用中文叙述会更自如一些。”坐着面对我﹐他突然不再说话﹐不知再从何说起。
为了暂时让李之白转移他对自己的注意力﹐调节一下气氛﹐我打开了收音机爵士音乐频道。一首著名歌曲《再来一次》﹐随着歌手费斯特低沉忧郁的歌唱﹐在房间里飘荡起来﹕
“我一直对自己说不﹑不﹑不﹐
可我还是身不由己地再来一次。
我的嘴唇渴望你﹐如果你吻了它﹐你不会后悔。
请整个地占有它﹐再来一次﹐请再来一次……。”
李之白听着﹐听着﹐眼泪顺着脸流下来。他显然想控制自己﹐可事与愿违﹐他抱着头痛哭起来﹐歇斯底里﹐低头大声嚎咷﹐像受了致命伤的虎啸。
费斯特唱完第一遍﹐缠绵的过门曲调﹐如婉转迷魂的药汤。他平静了一些。我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企图安慰他。他又双手抱头无力地抽泣。他完全失控﹐像个孩子﹐而不是个教授。
费斯特动人的歌声结束了。另一个歌唱家的歌声响起。我去关掉收音机。
“我很喜欢爵士乐﹐如果你不介意﹐它不影响我们谈话的话﹐就让收音机开着吧。对不起﹐我太失态了。”他说。
“没什么。你来的目的不就是宣泄吗﹖男人痛苦之极哭出来﹐有利健康。女人比男人长寿的原因之一是她们不控制眼泪﹐敢于叙述自己的软弱和病态。”我把收音机音量调小了一点。
“长寿﹐对我已没意义了。我活不了多久了。”
“怎么了﹖你……﹖”
“我得了艾滋病﹗”
我哑口无言﹐脑子里第一反应是﹕夫妻两地﹐他婚外有染﹐没采取保护措施。我问他是携带上了艾滋病毒还是已得了艾滋病。他难过地回答﹕“已得了艾滋病。”
我直接了当地问他﹕“你没采取保护措施﹖”
他沉默了片刻﹐说﹕“……命中注定我。一切都是我自吞苦果……。”他说不下去了﹐咳嗽起来。他问我﹐我能抽烟吗﹖
我没想到他会抽烟。我很犹豫﹐因为我的办公室是不允许抽烟的。可是﹐一想到他身患绝症﹐在这个世上已待不了多久了﹐我又与心不忍。李之白看出我的犹豫。“对不起﹐我不抽了。其实我婚后就把烟给戒掉了。只是得了艾滋病后﹐心情很不好﹐头脑里有什么东西已破碎了似的﹐在里面飘浮着。只好借抽烟来解脱消愁﹐故抽得很厉害。明知这样不好﹐但一想到反正必死无疑﹐也就不管它了。”他向我投过一瞥﹐又把目光收回去。
“我理解你。如果你实在憋不住﹐就到卫生间去抽一会。不过﹐这对你的肺很不好﹐再说你还在咳嗽呢。”患了艾滋病的人﹐肺是受了感染的。我打开抽屉﹐拿出一包止咳的清凉薄荷糖﹐扔给他。李之白把一片糖放进嘴里﹐抹去泪痕。
“我想﹐你的艾滋病是从婚外性生活里感染上的。对吗﹖”
“是的﹐不过这对我已不重要了。我担心的是万一我远在中国的家人知道我得艾滋病而死﹐我的名声完了倒不说﹐可是我母亲……。我还眷恋生命﹐我还有很多人生享受还没尝过呢……。”
我理解他的担懮。华人很要面子﹐得艾滋病意味着负面名声。我劝他﹐对外对家人完全没必要说是患艾滋病﹐可以说是肺癌什么的。他说他正是这样告诉外人和家里人的。
他的眼泪再次涌出来。他说﹐他最大的痛苦是眷恋生命。
这种心理决定了他对死亡的恐惧。体格健壮的人﹐会感到有生命活力﹐让人感到生活所有内容都是可能的,好像永远有明天。骤然成为不治之症患者,未来便明确地变成了无情地靠近自己的一个深渊。人一生中恐怕不会经历比这再大的精神冲击。从临床心理学上讲,不治之症患者的第一关,就是难以接受现实的残酷。上帝赐予人追逐快感﹐却只给了个人无法控制的生命期限﹐这是贯穿人的最透彻的忧伤。
我注视着他的眼睛﹐那似乎是两颗玻璃球﹐透过它们﹐我看到他的痛苦以及迷惑。他是一个巨大的朦朦胧胧的谜﹐等待着我去解答﹐去倾听。他两手抓住坐椅扶手﹐紧紧抿住嘴唇﹐好象等待宣泄的闸门打开。
我把他叫到一张躺椅上躺下来﹐请他把眼睛闭起来。这样﹐他不面对我﹐不注视我。我把窗帘拉下来﹐把灯都关了﹐房间里一下子全黑了﹐唯有收音机音响上的电源灯光闪烁着﹐像是天外来星的秘密信号。
他说﹕“我希望﹐在往后日子里﹐你能尽量安排我跟你见面﹐我需要一个人倾听我﹐释放一下我内心的痛苦。”
“你的妻子呢﹖”
“她已离开了我。”
“我会和秘书说﹐安排你每次在最后一个约诊﹐这样我们可以放心地谈。”
“非常感谢你。”
他的声音里掠过一丝宽慰﹐但很快被悲哀淹没了。他寻找着恰当字句﹐开始给我讲他的经历。他那苦不堪言漠然的语调﹐仿佛是在谈论一个与他不相关的故事﹐里面有一种透明﹐他无法穿过。我静静地听着﹐没有插半句话。
他痛苦的叙述让我大吃一惊﹕他是个不公开的已婚同性恋者﹗他在美国这些年里﹐交结了无数的美国同性恋者﹐而且有过两位要好的恋人。
这是我万万没想到的﹗我全神贯注地听着。眼前的他不再是一位教授﹐而是一位幻影的拥有者﹐一个魔鬼的替身﹐只不过是具有正常人的名字和形象。我注视着他﹐在黑暗里我看不清楚他的面容。他的身影有一种色彩像灵柩。他的叙述﹐分明有一种不可抗拒的恐惧﹐存在死亡的回音里。
那天李之白和我聊了大概2个小时。我目送着他走出我的诊所﹐心里仍满怀诧异。我再次端坐在办公室﹐如端坐在时间另一边﹐并不急于回家。想着李之白刚纔对我叙述的点点滴滴﹐好象在琢磨一个刚出土的斑驳陆离满身锈迹的商朝铜器﹐它在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等待着我大费周折地去研究去清理﹐然而我最多能做的不过是将它的历史弄明白﹐好让别人学到一些东西﹔而对它的本身﹐我无能为力﹐没法把它还原成古代艺术珍品的原样。
以后我们陆续谈了9次。后来因他病情恶化而住院﹐约诊便停了下来。他去世前一个礼拜﹐拒绝任何药物治疗。他的主治医生给我打电话﹐说李之白一定要见我。
在去医院的路上﹐想到这样一位年轻有为的教授即将离世﹐我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叹。不过自从当了上心理医生﹐令我感叹的到不是死亡而是人的精神崩溃。死亡一了白了﹐而死前的精神彻底崩溃则让人活受罪。我常想﹐如果有一种精神伟哥就好了。对于那些因肉体走向死亡的人﹐让他们在临终前吃上一颗精神伟哥﹐快快乐乐﹐无所畏惧地走完人生最后一刻﹐那该多么好。
李之白形如槁木﹐尤如生命已受到威胁的袋鼠蜷曲在白色的病床上。见到我﹐他说话还很清楚﹐只是很吃力﹐不断咳嗽。不远处﹐坐着一位中国女人。他向我介绍那是他妻子田麦。我颇感意外地和她打招呼﹐因为李之白告诉过我﹐其妻子已离开了他。
“你就是之白的心理医生吧﹖之白跟我说了你在他最困难的时候给了他温暖和帮助。谢谢。我希望以后我也能跟你聊聊。”田麦愁眉苦脸地走过来向我握手。她建议我给李之白做最后一次心理治疗。她说这是李之白所希望的﹐让他在安慰和平静中离开这个他眷恋的世界。
在他的医生和李之白本人同意下﹐我给他做催眠。所有的人离开了病房。我把屋里其它的灯都关了﹐只留下一盏他头顶天花板上的灯。我叫他尽力凝视那盏灯。数分钟后﹐我用极其单调的声音缓慢地不断重复对他说﹕“之白﹐你很疲倦了……你已睁不开眼了……你不再担懮﹐全身已放松……你睡了﹐睡了﹐睡了……。”
李之白在被催眠状态中﹐停止了咳嗽。我问他﹕“之白﹐你还有什么想告诉我﹖……还有什么能使我更好地理解你﹖……”
在我的提问暗示下﹐他的回答就像炸弹﹐我内心被炸得翻滚﹐让我感到人的脆弱和行为的荒唐。我看到了人类多重的面具。如果这个世界每个人都毫无顾忌地告诉我们他(她)的秘密﹐太恶心和可怕了。或许﹐美国文化里强调隐私﹐正是有这一层意义。与其说尊重人的隐私﹐不如说人需要一个在公众场合的面具﹐那怕这个面具并不真实﹐但不恶心﹐让我们舒畅。如果我们真得知道了别人太多的隐私﹐我们恐怕也就没有勇气和别人相处﹐至少我情愿待在深山老林里﹐与世隔绝。
李之白的叙述像断断续续的悲情戏剧在我脑海里闪动﹐我无言哀伤。他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就像一个垂死断了翅膀的大鸟﹐已精疲力竭﹐满身是伤﹐羽毛脱落﹐等待着上帝接他回家。他渐渐虚弱。当他把想告诉我的都说完了之后﹐强作欢颜地向我露出一笑。可是﹐那笑容如此费劲。我眼睛湿润﹐但我竭力控制自己。我不想让他受我的情绪影响。他实在太年轻了﹐却将要这样与这个世界告别﹗不过﹐我想他此时此刻宁愿去见上帝。艾滋病把他折磨得太痛苦了﹐离去是解脱。
我伸出手﹐紧紧地握住他的两只手。我安慰了他几句。他嘴唇嚅动了一下。从他的口型﹐我猜不出他说什么。我只好出去把田麦叫进来。她看着他﹐眼泪像止不住的自来水哗哗地掉下来﹐但她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走向前和李之白亲热或安慰。她满脸悲哀﹐一直沉默着。李之白嘴唇又嚅动个不停﹐好象既对我说又对田麦说话。
田麦实在控制不住﹐鼻孔和喉咙的粘膜隐隐发痒作痛﹐仿佛自己也奄奄一息了。她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李之白﹐你为什么会同性恋﹖为什么﹖为什么﹖……”
我拉开她﹐“这种时候﹐你问他这问题已没有意义了﹐太晚了。让他静一会儿吧。”我把田麦扶出病房。
三
李之白出生在一个军人家庭里﹐排行最小﹐老三。7岁时﹐父亲在空战演习事故中去世。这对他打击很大﹐被别的小孩讥笑为“没爹的孩子”﹐为此他不愿出家门。他有两个姐姐﹐对他很疼爱﹐对其影响很大。晚上和周末﹐他和母亲以及姐姐们一起度过﹐玩的游戏也多半是女孩子的﹐踢毽子﹐跳绳﹐扮家家……。母亲为省钱﹐有时把姐姐们不穿了衣鞋给他穿。他上小学一年级时﹐他穿着二姐的旧鞋上学去﹐被大伙儿嘲弄了一番。虽然心里别扭﹐但他体谅母亲的艰辛。从来不把这种事情告诉母亲。
老是和母亲姐姐们一起﹐不自不觉地﹐他走路说话的姿势和表情都有点像女孩。幼小的他并没有意识到这些﹐直到他被旁人议论。有一天他的小学班主任当着全班的面﹐在早操时批评他﹕“瞧你走路的姿势﹐像个女孩子似的。走好来﹗”这让他无比地难堪。他发誓要改变自己。
打那以后﹐他一直在努力地改变﹐注意自己的举止姿势﹐模仿他所崇拜和喜欢的男人的走路和说话的样子。他练健美﹐学武打功夫﹐使他自己无论从身体外形和举止都显得很阳刚。然而﹐李之白不高大﹐1米67。这让他从中学起就为此遗憾﹐对高大的男人羡慕不己。
成年人的变化﹑刻意追求或外表的掩盖性﹐常使我们误解或错误地判断一个人﹐使我们对人的认识陷入一种亦真亦假。
当李之白进入大学﹐他已是一个体格非常健美的小伙子﹐虽然个子不高﹐但每次上体育课和出去锻炼身体﹐都嬴得了人们欣赏和羡慕的眼光。特别是第一堂游泳课﹐当他穿着游泳裤﹐突出的八块腹肌和胸肌匀称健壮地出现在同学们面前时﹐人群发出一片赞叹声。剎那间﹐他心里得到了满足。
李之白的学习成绩在班上很优秀﹐不但生物专业上出色﹐而且数理化和英文等都出类拔萃。他所在的年级生物系有两个班﹐另一个班成绩最优秀的便是田麦。全年级课程考试﹐常常不是他第一名﹐就是田麦第一名﹐但数学和物理总是李之白的成绩比田麦好。女同学里面传出田麦喜欢上李之白。同学里也常有人对他俩开玩笑﹐你们比翼展飞呀。
随着时间推移﹐加上同学们老是起哄﹐两人真得好上了。不过﹐他们的恋爱在同学中公开﹐已是大学快毕业的事。当时李之白考上了公派留学﹐国家教育部准备他一毕业就把他送到哥伦比亚大学研究生院攻读博士。
李之白和田麦大学恋爱期间有过亲密的身体接触﹐但从没做过爱。当时国内大学若发现男女性行为﹐是要开除的。而且﹐他俩害怕怀孕﹐不好意思打听到哪里去买避孕套或其它避孕工具﹐也不懂其它避孕方法。两人一直克制着性冲动。
第一次越轨是毕业的那天晚上。当天﹐开完毕业典礼后﹐两人和几个要好的同学去饭店里庆祝﹐也是为李之白出国留学送行。和同学告别后﹐路上两人很兴奋。天下起了雨﹐雨丝从夜空斜飘入街灯晕里﹐有一种浪漫气息包围着他俩。两人没带伞﹐任凭小雨霏霏撒在身上。路旁两排的梧桐树高大叶茂﹐树干挺拔坚立﹐树梢由马路的一旁伸向另一旁﹐就象情人之间的拥抱和握手﹐而树叶吸饱了雨水膨涨得飘飘欲坠。两人便走便吻﹐相当放任。好在天已黑﹐马路上几乎没有一个人影。两人吻得都有点喘不过气来﹐彼此的手伸进了对方已淋湿的衣内。最后﹐李之白一把抱起田麦﹐把她抱到路旁一栋大楼下的树灌木里﹐两人就在黑暗的雨中和湿淋淋的草地上躺了下来。
这是他俩有生第一次做爱。然而﹐不管李之白怎么努力﹐都不射精。越着急﹐越狼狈不堪﹐雨水﹑湿地和田麦下身的血﹐弄脏了衣裤。正想快点结束﹐李之白居然不能勃起了﹐只好放弃。
李之白回到宿舍后﹐心理受挫﹐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射精转而不勃起﹐怀疑自己是不是生理有问题。他越想心里越是不舒畅﹐有意识地自慰起来﹐不但勃起坚硬而且射精有力。他弄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只能估计当时心理紧张和情景所致。更糟糕的是﹐田麦第二天发烧了﹐而且阴道感染。
李之白的估计是对的。男人性生理上真正有问题的很少。因性问题到我诊所咨询的顾客﹐绝大多数都是心理造成的。李之白和田麦第一次做爱没有彻底﹐并且有负面后果﹕田麦的发烧和阴道感染﹔李之白心理受挫和依赖自慰而完成那晚的性满足和对性的自我肯定﹔在李之白去美国之前﹐他俩没有再做爱。
田麦被分到中国科技大学。去报道之前﹐她到北京送李之白上飞机去纽约。两人非常兴奋。田麦为李之白感到自豪。他是整个年级里第一个出国攻读博士的人。特别让她感动的是﹐李之白为了让她放心﹐曾多次提出在走前和她把婚结了。她没同意。两人都才22岁﹐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为了拴住李之白而结婚﹐太没意思了。万一她去不了美国﹐两人不是活受罪吗﹖如果李之白到了美国要变心﹐结了婚又有什么意思呢﹖在田麦的字典上从来没有离婚二字﹐她觉得自己是那种结了婚就要跟丈夫一辈子的女人。
在进入海关前﹐李之白一把抱住田麦﹐不肯松手。在当时的中国﹐这种当众拥抱的举动还不多见。田麦感动得眼泪像珠子一样﹐串串流下来﹐有点生死离别的感觉。
为了团聚﹐田麦加快了出国留学的步伐。毕业第二年﹐她以托福和GRE的高分得到了奖学金﹐去了哈佛攻读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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