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霞关
复溪
引子
我叫孙韦,出生在枫香岭剑道世家。我父亲是家中长子,剑术高强,一生侍奉双亲,从未走出过枫香岭半步。在我很小的时候,鞑子部队进犯枫香岭,父亲率村里所有成年男丁拼死抵抗,除了哥哥孙戎和村里几个后生外,全都殉难了。奇怪的是,在那场劫难中,我母亲和村里所有的妇女都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师傅说她们肯定被鞑子掳到关外去了,哥哥却说她们跳井了,但我和师傅到了井边什么也没发现,可哥哥还是一口咬定她们都跳井了。伯父孙晋是朝廷的兵部侍郎,他象父亲忠于家族一样忠于国家,剑术与父亲也不相上下,京城陷落那年他就不知所终,有人说他得知皇帝自杀的消息后拔剑自刎了,也有人说他率部退往南方,一直还在云贵山间抵抗。从我记事的时候起,叔父给我的印象是负面的,他基本上算是个花花公子,由于家族的关系,也略通一些剑术,这成了他炫耀和追逐女人的资本。因为他姓孙,喜读南乡老贡生吴承恩写的《西游记》,又特别崇拜齐天大圣孙猴子,所以他给自己取了一个孙武公的号,这让人听起来象是“孙悟空”,他因此洋洋自得,而禁止别人喊他的名和字。叔父一生好酒好游好女人,逍遥混世,放浪不羁,如果他到死都这样也就保持一个完整的形象,偏偏他死的时候与生的景象大为不同,他是以一个将军的身份死于战场,且与他的主人杨都督一起合埋在仙霞关,这让人有些匪夷所思。在我进入少年后对叔父的人生越来越好奇,同时家族的传统也迫使我要早日将叔父的遗骨运回枫香岭安葬,作为一个闻名中土的剑道世家,这个家族的成员不管是正常死亡还是死于非命,也不管是死于家乡还是客死异乡,都要安葬在枫香岭祖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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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终于决定去仙霞关寻觅叔父遗骨时,那时我的心已经衰老了。在朱天庙的最后七天,我整天象一个游魂飘来荡去,我的眼睛明明什么都能看见,却唯独看不见人。我常对着庙里供奉的太阳菩萨发呆,这个一手举乾坤圈一手持檀木棍的红脸武士,披发赤足目露凶光,乍一看让人不寒而栗。可在朱天庙的最后七天,他却成了我的朋友,从进庙门那天起对他所有的畏惧已经无影无踪,他如今对我而言是那么亲切,我已不再关心他成为神之前的凡世,是做皇帝还是做武士已不重要,在成为神的那一刻他肯定超越了凡人,神界接纳了他是因为神性终于在他人生的最后一刻从肉体的禁锢中破壳而出,飞入重霄。这个法则似乎很残酷,很多人像神一样生活了一辈子,但面临死亡的最后时刻,神性却乏善可陈,没有进入神界的视野而惨遭淘汰。此刻,庙里供奉的正是他在凡世最后的影像,他成为了太阳菩萨,在凡世至少也应该是一个皇帝,但他的穿着和神态怎么看都是一个武士。很多年前那个多雾的早晨,父亲抱着我翻越枫香岭走进庙门时,我就被这个红脸武士吓得哇哇大哭,吵闹着要和父亲回家,这时走过来一个慈眉善目的道士,用手轻轻抚摩我的头顶,他的与红脸武士截然不同的古怪笑容让我立刻安定下来,我马上不哭了,且哭声嘎然而止,那一刻朱天庙呈现出一股蜘蛛网般的死寂,我当时觉得传到我耳边的声音不可能是从道士嘴里发出的,因为我那时正睁大眼睛盯着红脸武士,我分明觉得声音是从红脸武士嘴里发出的:
“孙韦别哭,师傅教你剑术”。
师傅有一个女儿如贞,每天陪我一起练剑,在我的印象里那个多雾的早晨如贞并没有出现,当她出现在我面前时,已是一个婷婷玉立的少女,我那一年六岁,在我十六岁离开朱天庙的十年间,如贞似乎一直都是那样,而我每天都在长大。每次练完剑后,吃晚饭前,如贞都要我陪她一起坐在庙门前的池塘边,夕晖落满了池塘,如贞光洁的脸庞洋溢着红光,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我就坐在她旁边,静静地凝望她的侧影,不久也和如贞一样,陷入了夕阳般斑斓纷飞的幻想。当我进入青春期后,我凝望如贞的眼光开始慢慢往下游移,从如贞白皙如脂的颈子,落在她丰满挺挺的胸脯,然后我的眼光开始闪躲,内心有些慌乱,呼吸也有些混乱不匀。如贞还象以前那么平静,从她那精巧的鼻子里微微呼出的气息,甚至带有一缕芳香,我微微闭起眼睛,悄悄吸入如贞呼出的气息,感觉沁人心脾,于是也慢慢恢复了平静,重又陷入夕阳般斑斓纷飞的幻想。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师傅出现在朱天庙的次数如同我梦见父母亲一样稀少,我总共见过他也只有几回,实际上与其说是师傅教我剑术,还不如说是如贞教我剑术。很多个晚上我突然从梦中醒来,窗外是凛冽的月光,我从被窝中警觉地竖起耳朵,感觉师傅已潜入房间休息。早上起床我特意经过他的房间,师傅又不见了,门上依然是那把笨重的大铁锁。
我的房间和师傅房间之间,是如贞的房间,在我呆在朱天庙的十年间,我从未走进过如贞的房间。从我小的时候起,如贞每晚到我的房间帮我倒洗脚水,铺被子,早晨又过来帮我叠被子,然后把我换下的衣服拿到池塘边清洗。如贞每天就这样在我的房间进进出出,当她忙完了所有的事情回房间睡觉时,我早已进入了甜甜的梦乡。我常常在梦中傻笑,嘴角都流出了口涎,早晨和如贞一起练剑时,如贞还因此取笑我。当我长大以后,我的内心开始涌起到如贞房间的冲动,而每当我有这种想法时,双腿就如灌铅般沉重,根本迈不开脚步。晚上如贞照常到我的房间帮我铺被子,倒洗脚水,有一次如贞铺被子前我先躺下了,如贞弯下腰,她那丰满的胸脯快要压在我的头上,裹在衣服里那抖动的肉体猛然现出白色的乳沟,我一阵眩惑,躺在床上失魂落魄一动不动,连如贞什么时候走出我的房间也不知道。从那以后,每次如贞铺被子前,我便先快速地躺下,享受那阵阵眩惑带来的快感,如贞一直蒙在鼓里,在她眼中,我还是那个需要她照顾的长不大的小师弟。
我十六岁生日那晚,如贞已走出我房间好久,我的眼前还依然晃动着如贞袅娜的背影。不知从何时起我开始把注意的眼光从如贞的胸部移到她的背影,我如饥似渴地凝望如贞的背影,从背后将她抱住的冲动愈加强烈,我被这个冲动弄得心不在焉,极度虚弱,有几次手都没有力气握住宝剑。如贞把宝剑捡起来,奇怪地盯着我,我则尽力躲避她的眼光,双膝发软,手指颤抖不已。那晚到了子夜时分,我的头脑还是热烘烘的,我无数次穿好衣服站起来,然后又脱下衣服钻入被窝,我不断重复着这样的动作,终于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竭。而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一声响声,就象是一个人翻越墙头跳在地上的声音,我警觉地竖起耳朵,屏住呼吸,判断出肯定是师傅回来了,此刻他正在潜入自己的房间。接下的景象我似乎看得一清二楚,师傅打开了自己的门锁,又悄悄关上门,灯不开,鞋也不脱,躺倒在床上。我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也想证实自己的判断,想看看师傅究竟在不在房间。这个理由是如此充足,它让我毫不犹豫地打开了房间,有一股早春的气息袭来,我贪婪地猛吸了几口,又悄悄关上房门。从我的房间到师傅房间,必须要经过如贞的房间,如贞房间的窗户还映着灯光,她还没有睡。很多年后我已经有了初步的人生体验,我觉得那晚如贞肯定和我的情绪差不多,她那么晚没睡肯定也是在等待什么,因为该发生的肯定会在那晚发生。我慢慢靠近如贞的窗户,这时对师傅的好奇重又转化为对如贞的冲动,师傅是我懦弱的时候的救命稻草,他让我增添勇气完成了当晚的行动。如果没有这样一个合适的理由,我也许现在又钻入了被窝。当我透过窗户向屋内凝望的那一刻,一股热血从胸腔涌入大脑,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我在如贞的床上看见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一个赤裸着浑圆雪白身子的女人,双手正在轻轻摩娑自己饱满的乳房,脸上的红晕犹如朝霞般灿烂,气若游丝的呻吟声隐约传来,如她起伏的胸部。我一下子瘫软下来,顺着墙壁滑倒在地上,我拼命抑制自己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但还是忍不住咳嗽了一声,里面的灯光瞬息被吹灭,四周一片死寂。我也从兴奋的峰巅一下子跌落入惶恐和害怕,我蜷缩在地上几乎忘记了呼吸,直到如野兔般飞快地逃出了庙门,我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当我重又呼入满是芬芳和月色的夜气时,我几乎沉醉了。
我没有再回朱天庙,而是翻过枫香岭回枫溪村家中。朱天庙在枫香岭西麓,枫溪村在枫香岭东侧,两地只相隔两个时辰路程,虽然只有这么近的路,但自从父母亲离去后,我便很少回家。那个多雾的早晨父亲把我抱进了朱天庙,他就回枫溪村了,哥哥孙戎也留在枫溪村,因为那年他已经满十六岁,可以作为一个成人参加战斗。那次战斗结束后,哥哥没有死,他和村里几个后生换上了鞑子的服装,因此幸免遇难。我被父亲抱进朱天庙后的第三天,师傅又带着我回到枫溪村。我和师傅是从西边进村的,枫溪村是由自西向东和自南向北的两条街道构成,两条街道交汇处是一片空旷的广场,广场中间巍峨高耸的宫殿一样的建筑,就是枫溪村神社,祭祀枫溪村的神灵和祖先。几个月前,也就是我在枫溪村度过的最后一个除夕,吃完年夜饭后,我和哥哥兴冲冲地提着红灯笼,沿着街道向神社广场奔去,一路上人家都贴着春联,也许是月光映照的关系,那往年看见的红红的春联全都变成白色,我一阵毛骨悚然,提着灯笼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哥哥在前面兴奋地喊叫,全然没注意到我,我慌忙跟上,不敢朝后看,因为从后面袭来的阵阵阴风已灌满了我的脖子。到了神社广场,已经有很多小朋友和我们一样提着灯笼跑来跑去,各式各样的鞭炮声响个不停,我忘记了刚才的恐怖,广场兴奋的情绪感染了我,很快我和哥哥便跑散了,各自寻找到了自己熟悉的玩伴。也不知玩了多少时间,突然刮起大风了,在街道追在我身后的阴风此刻已经布满广场,一只只灯笼的红光恍惚也变成了惨白色,灯笼后的人影也显得鬼影幢幢。我吓得掉头往回跑,所有的人也都在往回跑,哥哥不知何时又跑到我身边,他喘着气对我说:
“快跑,神社起火了!”
事实上那晚神社并没有起火,当大人们汇聚到神社广场时,神社完好无损,安然无恙。作为枫溪村孙氏家族权威的父亲沉默了,他肯定预感到了什么,嘴角露出一丝丝捉摸不定的笑容,他长久地跪倒在神社前,来到广场的村民们也跟着齐刷刷地跪下。此刻月亮钻进了前面乌黑的云层中,广场陷入一片黑暗和死寂。当师傅牵着我来到尸体堆积如山的广场,已经被焚烧的神社还冒着一缕轻烟,我们在神社废墟的台阶上找到父亲的尸体,除夕那个晚上父亲流露的笑容重又回到他嘴角,父亲手中的宝剑还在滴血,那肯定是鞑子的血,他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战果,当我把自己的推断告诉师傅时,获得了他一顿训斥:
“你小子真心狠,人死了还高兴什么?嘴打歪了,合不拢才那样的!”
我和师傅找遍了整个枫溪村,都没找我娘的尸体,不仅如此,村里所有的妇女都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师傅断定她们都被鞑子掳到关外了,师傅说:
“如贞的娘也是这样!”
这是师傅唯一一次向我透露他的身世,师傅来自靠近长城的北方,很久以前鞑子袭击他的村庄,烧了他的房屋,劫走了他的妻子。师傅到关外寻找了两年,最后在一个牧民的猪圈里找到了她,她正腆着一个大肚子,和一群猪争食吃。师傅想都没想,一剑刺死自己的妻子,然后带着如贞,一路卖艺到了南方。
“是你爹收留了我们,我们在一起切磋武艺,象亲兄弟一样。”
师傅坚信自己的判断,他把从父亲手中取下的宝剑递给了我,两眼紧紧盯住我,我看到有两朵火苗在师傅眸子里闪耀:
“如果你在鞑子猪圈里找到你娘,会不会杀了她?”
我的突然爆发的哭泣打断了师傅的问话,在父亲抱我进朱天庙的那个早晨,我似乎已预感到了什么,我醒得很早,透过房门的缝隙我看见厨房里热气腾腾,母亲忙碌的身影在眼前飘来飘去,我看见母亲不住地用手揩眼睛,泪水已将她的面庞和睫毛打湿,这使母亲显出少女般年轻和美丽。除了吃饱穿暖,母亲似乎很少真正和我们说过什么,每当我犯了什么过错的话,她总是说要听你父亲的话。临别时,母亲把预备好的各种零食塞满我的衣兜,在她又一次背过脸垂泪时,我幼小的心灵肝肠寸断。当师傅的问话传到我耳边,我突然爆发的哭泣好像我真的亲手杀了我娘一样,我不能原谅师傅这样说我母亲,师傅描绘的情景象万千根钢针扎在我心上。
师傅声如洪钟的问话哥哥肯定听到了,当他和村里一群后生身穿鞑子服装出现在村口的迎神塘时,从广场旋起的阴风扯断了他起伏不定的回答:
“她—们—全—在—井—里。”
我在夜半突然跑回家哥哥很是意外,他放下手中的书,疑惑地看着我直喘粗气,此时哥哥已经考中了秀才,正准备参加江南乡试考举人。等我平定了喘息,便迫不及待地把在如贞房间看到的一切告诉了哥哥,哥哥的书掉在了地上,他弯腰捡起了书,他的眼光闪烁着略显夸张的兴奋:
“真的是如贞吗?”
“是一个女人,我不知道是不是如贞。”
“你不是看见她的脸泛着红晕吗?”
“是啊,如贞和我一起练剑的时候,脸也是这样泛着红晕。”
“看见了脸怎么还不知道她是谁?你真笨!”
直到现在,我还不能确定那晚看见的是不是如贞,我不能仅仅凭那张泛着红晕的脸就断定床上的女人就是如贞,如贞只是我的师姐,以我这样一个少年的判断力还无法确定如贞和床上那个赤身裸体的女人的关系。在我的印象中,如贞每次面对我的时候,脸上都泛着朝霞般的红晕,但那多半是练剑练的。有一次如贞教我练梅花穿心剑法,她的脸几乎贴着我的脸,在偶尔轻微的摩擦中,我感觉我的脸发烫,而她的脸则冰凉。她呼出的香甜的口气在我的鼻孔旁边萦绕,而从她嘴里发出的声音是那么悦耳动听,就象无数次我和如贞坐在庙门口聆听山溪流入池塘的声音。我的右臂举着宝剑笔直地伸在如贞胸前,如贞轻微地纠正我的动作,她那饱满的胸脯不时弹过我的手臂,就象小白兔不住地抖动。我一阵心猿意马,感觉下面也如宝剑一样出鞘,就在我方寸大乱之际,师傅出现了,呵斥的声音如山鹰从枫香岭掠过:
“孙韦,别学你叔父!”
我象突然掉进冰窖一样清醒过来,预备聆听师傅的教诲,但师傅丢完这一句话就不再说了,紧接着又无影无踪。从我记事起,每当我犯有小小的过错时,父亲也总是对我说这一句话,当这句话从师傅的嘴里同样说出时,我一下子又回到了童年,并为自己对如贞姐有那样的冲动感到羞耻。与道貌昂然当过朝廷兵部侍郎的伯父相比,我的叔父只能算是一个小混混,他把正房妻室丢在娘家,提着一把宝剑成天在石城街头晃来晃去,到了晚上,就招呼一帮纨绔子弟与秦淮歌妓饮酒作乐,一直玩到天明,家中的银两几乎要被他挥霍一空。他最后带了一个武功极好的歌妓离开石城,投奔杨都督门下,双双战死在仙霞关。这让叔父有些传奇色彩,因为这种结束生命的方式,叔父先前荒唐的经历反而被涂抹上了浪漫的色彩,英雄与美人相互映衬,叔父于是为很多文人所欣赏和艳羡。而相形之下,伯父反而没有几个人知道,其知名度远不及叔父。但这些对于深知叔父为人的父亲来说,简直不值一提,有一次,父亲甚至恶狠狠地说:
“这个风流鬼,我都不想去仙霞关给他收尸!”
在我的印象中,这是从父亲嘴里说出的最恶毒的话了,因为枫香岭孙氏家族有一个传统,不管这个家族的成员活着的时候是官列九卿,还是作恶多端死于非命,都要安葬在枫香岭祖坟,死亡的孙氏家族成员是平等的,他们在神社的牌位也没有贵贱之分。曾经有两个孙氏家族成员赴钱塘营商,路上银两被盗贼偷光了,万般无奈之际,他们潜入一家店铺,拟盗一些银两作盘缠,日后再偿还。没想到两人慌乱之间弄醒了值班的伙计,很快便陷入了包围,一人被活活打死,侥幸逃回家的那位因为没有背回同伴的尸骨,而遭到族长训斥,又被迫去寻找同伴的尸骨。那位死于非命的同伴的尸骨早已被逃避官府追查的店家秘密掩埋了,哪里还找得到,结果,陷入绝望的他最终选择了跳江自尽,连尸首也不知漂到何处。所以,父亲那一次恶狠狠地说完那句话后,也显得有些后悔。一天吃晚饭前,他忽然提到叔父小时候捉弄私塾先生的事,只要私塾先生一转过身,叔父就窜到窗外,扒在窗台上对私塾先生挤眉弄眼,而每次私塾先生转回身时,叔父已笔直地坐在了座位上,父亲说:
“你叔父真象一只猴子,从小到大他都喜欢孙悟空。”
说完了这些,父亲顿了一下,紧紧盯着我和哥哥:
“如果我不能去了,你们要去仙霞关把叔父尸骨背回来。”
在一个早春时节,如贞教完我梅花穿心剑法后,象往常一样和我一起坐在池塘边嫩绿的青草上,血红的夕阳正在一点点沉沦,被夕阳染红的大片云彩显得无比瑰丽,有一排金色的光线穿过云彩,使那一片遥远的风景特别明亮,好象极乐世界,把我的心一下子就牵向了远方。我的声音开始从胸腔里往外迸出,当它从嘴里冒出时对我而言全然是一种陌生的声音:
“和我一起寻找叔父尸骨好吗?”
我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夕阳,说完后才开始看身边的如贞,此刻她不仅脸上泛着红晕,她的头发和身子全都笼罩在红色的光雾中。夕阳不仅染红了池塘,连身后枫香岭的树木也被染得通红,尤其不可思议的是,原先供奉在庙里的太阳菩萨也出现在庙门前,真的像太阳一样发出耀眼的光茫,如贞说:
“太阳菩萨显灵了!”
那晚哥哥和我说完话后,就一直焦躁地在我前面踱来踱去,我渐渐被哥哥来来往往的身影弄得头晕,兴奋过度后的困倦一阵阵袭来,我不知不觉地睡着了。等我醒来时,已不见哥哥的踪影,他常骑的那匹高头白马也不见了。哥哥不辞而别,立刻使我陷入了慌乱,我几乎想都没想就飞奔出家门,重又跑回枫香岭山间。虽然路是那么熟悉,但我一下子就迷路了,脸上到处是被树枝刮过的伤痕,头发零乱地披在肩上,极度的兴奋短暂平息后,重新又在身体内勃起,青春的浪潮终于冲破了少年的矜持,那时我感觉自己是一个男人,我需要如贞,我要象男人占有女人样占有她,让她永永远远属于我,不再分开。我就象一团燃烧的烈火,同时又被这些疯狂的念头弄得狂晕,我一边用宝剑硬生生给自己开一条道,一边不时仰月嚎叫。那时我感觉自己强悍无比,如果此时窜出一匹野狼,我会丢掉手中的的宝剑,扑上去咬咧它脖子吸吮它的血。当我这么想的时候,我似乎已经抱住了如贞滚烫的身体,感觉自己和如贞紧紧融化在一起。一直到登上了枫香岭山顶,我似乎才开始清醒了一些,月光混合着各种花草的香气渗进我的肺腑,我贪婪地大口呼吸,我看见了山下的朱天庙,如贞房间的窗户隐隐透着红光,她一定在等我!
(一)(二) (三) (四) (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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