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唐山地震期间
──纪念唐山地震30周年
王新华
震后效应
唐山地震重大还在于它巨大的震后效应,不可忽视。岩石圈应力调整,很快,在地下释放出数以万计的余震。在前述一些人讲话之后,约见刘英勇之后,很快,在地上凸现出如火如荼的震后效应。在经济,社会,民生等等方面。
矫枉过正,是从此一端换成相对的另一端。准入门槛被劈弃,全国掀起了地震人民战争,一时间汪洋大海燎原中国。你看那,群策群力浩浩荡荡;你看那,满山遍野处处异常。各省纷纷现奇异,处处争地震。人民参与,四处开锅。所、局、分析预报室几乎每天都有会商会:波速、b值、小震活动、地应力、地形变、地磁、地电、磁偏角、短水准、重力、固体潮、水氡、水化、蠕变、脉动、宏观、水井、鸟雀、老狗、鱼...;专业的,人民自己弄的...池塘鱼跳、圈里猪叫、发展到传说一时的‘天降黄色粘稠物’...。如同自疑有病就投医(正确说是自检),轰轰烈烈。到今天,这些东西的物理机制还不清楚,控制和影响因素也糊涂,到底有什么价值亦说不明白(当然吃饭的人总要像信奉上帝一样坚硬)。然则成绩彰著,所有地震都预报了。好像一星期有 7天,来5000人争相报下雨。老天在任何时候下点雨,都必定有一大批人事先准确预报过。你要也想报它一下,可惜不可能找到没人预报的时间段。
刘英勇是陕北人,老红军,个头不矮。戴个眼镜,还是大老粗。副部级。陕北老区人民常说:陕北人做不成官,球毛擀不成毡(羊毛或牛毛擀压成长形毡,铺在炕上当褥子。其他不方便),看来应商榷。英勇朴实,正,偶有小脾气,到也没人怕。他有陕北老干部的特质,只是与这些心数各异,怀里揣着叵测的知识分子绞和,纠缠,难,难免难为他。英勇常参加技术会商会,坐在前头,也不时语言。每次会议各种手段讲的乌烟瘴气,费时熬人,终于总结人总结完毕时,英勇常在此节点说话,其声宏大。一次北京队主持总结后,英勇:“台站工作怎么样?”某甲:“现在台站工作抓的很紧。”英勇:“啊?!注意抓紧啊-。”一次技术干部老丁做会商总结后,英勇:“有没有不同意见?”某乙:“没有。”英勇:“啊?!”“没有-!”“啊-?!”某乙不再续接。有次汇总全国各地涌现的大量异常,会议开的又是瘴气熬人,临结束,各种异常报告杂然而起,尽是鸡飞狗跳,混乱无序,没法总结。英勇脾气上来了,铿锵有力地对科学家们做科学论述:“鸟儿他妈底-,体(踢)笼子!(英勇巍然环顾)公马见了母马,都是他妈底-,异常!”鼓掌!就我。英勇讲的,真他妈底-,太棒!切丫的、捅丫的、骟丫卵子,割死伪科学。
唐山地震后群众发动,非地震专业人员也参与地震的事,就乱作一团,不可收拾。唐山地震后才两个月,陕西省的震情已然猛的如同沸水,直至老百姓沿街搭起地震棚。陕西省向国家地震局请求支援。国家地震局副局长老朱(名字不写了)带着专家小组紧急赶往西安。小组 3人,有三室陈运泰,二室许忠淮,还有我。陈运泰福建省厦门人,大家按照福建习惯叫他阿泰。阿泰把我拉上。我们 3个坐硬卧,老朱坐软卧。
到了西安,工作紧张,基本上白天到处转,看很多自发的检测。晚上经常在陕西省委开会。都是省里的头脑,陕西省委书记章泽,陕西革委会第一书记肖纯,石锋,计委主任陈明,黄传龙 (1919-1994)陕西省军区副司令员兼西安警备区司令员,西安市常委张春也在。晚上开会,有时过了晚10点,李瑞山来坐坐,披个军大衣。我们还没看见,当兵的(某参谋?)踢立框当站起来,立定敬礼:“李主任好!”声音洪亮,我们来个小惊。陈明是福建永春人,后来当副省长,好像还是全国侨联副主席。会前喜欢和我们闲聊。后来得知阿泰也是福建人,两人认老乡。讲起福建话,不知道他们对上对不上,我们听不懂。
看现场,听汇报,不算陕西地震局的同事,陕西参与的人可真多,累呀。西交大,西军电,冶院,西大,乃至西医大...都挖了坑,埋了自己艰苦奋斗的设备。7中,19中,34中,55中,61中也弄了若干土仪器。其他就多不胜数,光学仪器厂、综合勘探院、国棉一厂、国棉四厂、795厂... 还有子弟兵,59216部队,88614部队,...。牵扯到西安周围许多地区,县市,不枚举了。自然电位、土地电、水氡、水平仪、300米深井,兔子窝,蛇洞,杂七杂八,好像义和团,叫我可说他们什么好呢,你说说看?最出色的是地声,深井里放了录音设备,抱了来,放在省委会议室大桌上。此事经月,共得四段有效录音,播放给省委书记和专家听。我赛!好像土地爷打闷嗝,低如牛吟,震动四壁。放了再放,满座重闻皆憋气。还不如直接把土地爷请出来问问:“您老几时安排个地震?”
主旨是要综合陕西的各种异常情况,分析前兆,排除各种观测数据,曲线中的干扰,写一份报告,表明到底陕西关中地区有没有地震;如果有,什么时候发生,多大震级,预计破坏如何。省委,陕西境内的国防企业,机关,西安市委将对各自的管辖做安排。
会议旷日持久,两个星期,费劲熬人。会议常由老朱,章泽,或者陈明主场。每次开会,一组一组的人等在外面。一拨走了再进来一拨。高校,中学,工厂,部队。弯弯对地震(见图9)有步中医由经验而理论的意愿。一针扎下去好了,马上记录。扎一半死了,赶紧抬一边。很多观测曲线弯弯绕绕,就像今天股市的指数,颤颤悠悠,起起落落。也分成长,中,短期。横坐标多是时间,对着时间把各个地震发生的位置标明。开始把陕西的小震标上,以示对应上了;进而把山西,宁夏的地震也标上,以示对应;后来发展到和更远的地震对应,把华北,川滇的地震也对应上,以示其神(外语不好,制约建立观测者搜查境外地震发生)。弯弯对地震请看图9,这图不是当时陕西开会的图。
有位老兄进了省委会议室,开讲,看来是紧张点:“昨天的话12号的话土地电的话有明显的话,跳动。海城地震前土地电的话有明显的话,跳动。昨天12号的话咱们的土地电的话有明显的话,跳动。”许忠淮看看图,温和地说:“土地电跳动是一种特例。有些地震前没有跳动。有些跳动也没有地震。同一个观测点附近,有土地电发生跳动,有土地电没有跳动。”“..@%#... ~|~ :( ”
有位老兄进了省委会议室,开讲,如若无人。章泽听的有些皱眉,向报告人:“我问你一句”,浓重的东边口音,“你说观测的时间长?”“对,从 3月份开始。”“观测对应外省地震,是在什么情况下对应上的?”“...”看他的弯线图,看了一会,章则再问:“你这么讲,这线上升有地震,这线下降,还对应上地震,你认为是怎么个对应法?”“...也没个规律。”
报异常的人进进出出。物探队地磁发生显著变化,原来均值10伽马,昨天11点上升到15伽马,12点又回来。水准测量发生明显变化...。也有例外。咸阳组蒋姓上来第一句话:“经讨论,在咸阳地区不存在临震异常。”阿泰一听就高兴,笑了,刚才还表情严肃。老朱也赞许点头。蒋姓接着介绍:“土地电受高频干扰。经过排查,边上老乡有电视机,电视一开,土地电就跳动。”戚戚嗦嗦。“植物异常不断出现,不一定说明短期有情况。咸阳,周至,彬县,淳化的动物异常很少,只有一些鸡,几条蛇,老鼠什么的。不能通过交流确认为动物的非正常活动。”
另种声音也不弱:今年是太阳黑子年;现在地球自转又加速;永清鱼、蛇、鼠异常增多;有一县50只羊有异常;临潼几只鹅,一两头猪有异常...。轮到西安老牛上来,他报告了高陵,商南,华县,户县的观测结果。之后,突然提高了声音:“给大家报告最新发现。”老牛正色向省委会议汇报:“天上掉落片状黄色粘稠物。”
“啊?”“什么!”听了半夜鸡蛇鱼鼠,满堂这才真正哗然。
牛:“在长200米宽100米的范围内都发现,天上掉 黄 色 粘 稠 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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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9 弯弯对地震图(非正式) |
杂然:“?!?”“在航线上?...天上有飞机过吗?”
牛:“没有。”
杂然:“有侯鸟经过吗?”“大雁群呀,什么。”
牛:“还没到节令。”
杂然:“有人闻过气味吗?”“有臭味吗?”
牛:“已经闻过了,无异味。”
这能是什么东西呢?大家的常识和学识受到严重拷问。把小学知识到现代科学都翻腾个底掉,会议室哗乱,猜测,怀疑,询问,此起彼伏。老牛泰然作微笑状。
梆!梆!梆!大桌子猛震动。一屋子张开的嘴,闭上的嘴都瞬间定住了。大家合拢视线,原来黄司令发怒了。“马上叫人给我送来!”他高声叫喊,“连夜送来!” 梆!拍给老牛一张纸,“写上,写上,在哪儿。”老牛赶紧低头写信息。黄司令拿了纸又转身递给旁边的下属,命令他马上查‘黄色粘稠物’。军人转身正色出了会议室。
刘英勇真该来灭他们。
坐这儿听,看,争辩这些,经常到半夜,奈何。以后还不知再费多少心力,多少体力。地震,地震,奈若何。诶?就不明白,总有人总有预报地震的冲动,总好像公马见了母马,总梆梆不能自己。这种经过自己的努力把小事化成大事,期盼扇动蒲扇造成狂澜的焦灼心态,是否是大部分活体与生俱来的心理?对吗精神分析专家,心理动力专家?你说说看,陆小娅?
连开会议。我乏了,我们都乏了,当然公马们也乏了,等在外面一坐几个小时。有时开会听他们扇忽确实没劲,所以,一是东看看西看看,二是抽空找朋友。
有时看看老朱。他会专心处理头发中牛皮癣。先围绕边际搔抓,指压;再由突破处徐徐剥离。小如绿豆皮,大如拇指盖。品质不一样,或薄如蝉翼,或厚如牛皮纸。剥离之后,露出鲜红嫩肤,以指甲稍施压止痒,再将头发捋顺。癣皮每次都集中,收集纸中。次日复生小半头,如此往复。
抽空找朋友。我在陕西有些朋友,找时间聚会哈哈。有时中午跑出去,或晚上散会早找他们。陕西日报的任佶,严彤;西交大段东平,张林;延安朋友李桂英、陈斐然;自家表弟李青松。来往最多的是北大同学杨二和。二和风风火火,后来有人说她是 strategical lady,战略女强人。满面阳光,言谈甚阔,似有落实,似云雾山沼。常来坐坐。有次中午,二和约了朋友在东亚饭店吃饭,有章东凡,二墩儿等。我见到新朋友很高兴,或轮番发言,或相互插话,吹侃不已,完全不似开省委会,不知竟忘了时间。忽然发现已经下午2:30,急忙赶回省委,下午第一拨某甲已经讲完下楼。
一天晚上没事,我打电话到红旗机械厂6-1918转冶金处‘理化室’,竟然找到李青松。到徐家湾以北什么地方见到他和另一个朋友。当时也就是秋风生渭水,落叶满长安,三人溜溜达达,忘了时间。夜色已深,忽然展目平地开阔,柔沙无垠,没有植被,没有活物,竟到渭水边。话已说的差不多,三人面水坐下。天阴很重,星月全无。在背后,远处有光亮,近处离我们二里地,背光站立着数座王陵,高大如同楼宇。这些黑乎乎的王陵,注视我们,默默无言。我几次回头,看它们有没有暗中向这儿移动。前面百米之遥是渭水,暗然灰色,无声无息。上面是天空,广大黑暗,远达幽冥。渭水无边岸,与天空,幽冥融接。静啊。
渭水上渐渐升腾起一片清雾,与水面分开,婀娜上升起舞,婆娑如幔如纱。纱雾浓淡变化,隐隐有人形,时显时灭。清晰的一声音,是拨动琴弦,从渭水上过来。三拨一簇,五拨一群,婉转从雾中飘来,轻轻抚摸你的头发,嫣然一望,又回到雾中。一会儿凄凄而泣,雨打湿你的衣衫,又尽收而去。呀~,是靡靡之音。是师延在水上抚琴。给我们听,给王陵听,给阴黑的天空听。缓缓地,水中浮出一些黑影,天空中隐现一些素影,为这凄挽的琴声,悄然伫立。渭水撑不住这深深的哀愁,不禁涟漪回荡,唳唳不绝。水中,天上,黑影,素影,低声吟咽。我们望着渭水,看着琴声飘动,良久不移。师延呀师延,几千年不灭的惆怅。
师延给纣王打工。写了《清商》,就是此靡靡之音。后来武王伐纣成功,师延东走,至于濮水而自投。后人师旷说:“故闻此声者,必于水之上。”今夜闻师延《清商》语,大胜听仙乐耳暂明。
后来晋平公问师旷:“《清商》固最悲乎?”师旷告诉晋平公还有比《清商》更好的乐曲,叫《清徵》。他一弹奏,打南边来了十几只仙鹤,集于中在郎门之垝。又排队又蹦达又叫唤,噪声震耳。平公见好不收,问师旷比《清徵》还好的,有吗?师旷说《清角》更得(dei3)劲。“来,给咱奏上一曲。”师旷不肯,说这首乐曲威武雄壮,铿锵坚定,又提一大堆名字吓唬平公:黄帝、蚩尤、雨师、凤凰、腾蛇、虎狼、鬼神等。又说“大合鬼神,作为清角”。平公固(gu3)住要听,师旷不得已而鼓之。一奏,这回从北偏西 N45oW 来了黑云,接着扬大风,下大雨。
后来这几首乐曲失传了,没人考证为什么失传,其实当时中国已经有记谱法;因为,师涓在水上听到《清商》并奉卫灵公命写下来了。人们慢慢地只知道四个名字:清宫、清商、清角、清徵(按宫、商、角、徵(zhi3)、羽排列;这四个是偏音)。这四个后来成为中国民族调式中的四个音。大学入学考试都有燕乐,雅乐,清乐的试题,其中有这四个音。比如七声调式的音阶结构,清乐调式:加清角和变宫1234567i65321。可是这四个名字背后的事情,老师不知为什么没有教他们。
回去的路上我想啊想,明白了现在的乐曲,歌曲,为什么总是躁狂、亢奋,好像伟哥服用过量,梆梆怒目,逮(dei3)谁顶谁。几千年以来,《清商》总被打击,和师延一起沉下去了,只有在今夜气候和环境条件下,再遇到明白,才能有幸一展。而《清角》虽然失传了,但它的精神发扬光大,入了骨髓,作曲家张口就像《清角》。老百姓为什么不能听着《清商》,一家子老公,老婆,孩子,热炕,舒舒服服过日子?我们没办法停止发动他们的革命,只能尽力落实平息地震之风,努力使老百姓回家踏踏实实过日子。后来靡靡之音被邓丽君唱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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