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选诗八首
翟永明

艺术

一 外科医生
当他醒时 看到画皮
他不能确定自已
起码 他可能确定
外科手术的精细
从此知道
怎样安抚自已的尸体
怎样做一个抽屉
把器官、神经、肢体、生殖器
分门别类，装进抽屉
（它们已不知其痛
它们也不明究里）
这个骨架 与我们
擦身而过 比我们更有勇气
他站立 他坐下 他曲膝
他知道怎样释放死亡
直至再死一次
还有一个问题：
她嫁给外科医生？还是嫁给他手上的死？
她怀孕时的体温
已经烧开了羊水、脂肪
肝、肺、五官
还有病变的种种可能
借她的手 他写下：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

二 展出
进来
人们打开、关上抽屉
参观、注重人次
那些躯体夜以继日
被艺术切割
艺术的精细之手
切割那些上身、下身
割那些网状血管
割那些艺术神经、艺术血管
艺术胸腔
它们：艺术和死亡
它们被浸在肉汤里
或煎成烤肉排
它们香喷喷和为人喜爱
夜以继日
他们被切成一堆堆统计数字
制作成展览海报
打造成消费饰品
一些人吃它
一些人戴它
连皮带骨成为佳品

现在看看：
这些尺寸、这些整齐划一的科学、医学
现在多么气派：它们是艺术现成品

三 附录
──写于君特.冯.哈更斯博士的展览《躯体世界》之后
参观人次：450万人
也就是说：它很诱人
有人在展览上承接
尸体保存业务
也就是说：它很赚钱
有人在参观后签署

捐赠尸体合同
也就是说：它很高尚
有人在等待老祖母
快些死去 也就是说
他已错失良机
报称：剥皮艺术的解析
胜过了法庭的当堂驳回
医学博士的越位
造就了死亡的价值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