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哥放羊
尧阳
村里没有多少人了,用改莲的话说,能走会跳的全出去了,净剩下些没出息没本事的了。改莲说这话的时候,正好是晌午,人们还延续着过去的传统,喜欢端着碗到街上吃,好像街上吃饭比在家里吃得要香。人们边吃饭边山南海北地拉呱,有的站着,有的疙蹴着,有的干脆坐在地上,一边吃一边笑,其乐融融。改莲话刚说完,光棍老金就搭上茬了。老金说,改莲这话说得真是没水平,哪个不会走不会跳?见自己的话让人抓住了“话把子”,改莲也不恼,只是用更大的声音回敬着老金,我就要这样说,你能把我的毬咬了。
话刚说出口,改莲自个儿就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在旁吃饭的人们也都跟着笑。老金更是不让人,边笑边往改莲的身边靠,带着胜利的腔调喊道,我今日倒要看看改莲的毬长的是甚样儿的,说完猫下腰就往改莲的裤裆里掏。人们见老金真的伸手往改莲裤裆里摸,更是乐得哈哈大笑。改莲只好羞红了脸,往旁边闪去。然后,用更恶毒的语言回敬老金,摸你妈去。老金乐得似捡了两大元宝,嘻着脸说,我妈死了十三年了,摸不上了。人群里的笑声更大了。
五哥老远就听见自己的媳妇和老金的打闹声了。他听见人们的笑声,多少有点不太真实,但那轰轰嘈嘈的热闹经过风的过滤比在现场听起来都激烈,就和音箱里放出来的一样。五哥心里就嘀咕开了,成天闲得快闲成驴了。五哥一个人在发泄着自己的愤恨。然后,用力地往地上一撮,狠狠地举起羊铲向空中甩去。夹带着尘土的一块土坷垃向“四眼”扔去。然后一声干巴巴地“呔”的吆喝声在空旷的五月的野地里响着。
“四眼”是一只羊,五哥像看自己的孩子一样把这群一百来只的羊分成了甲乙丙三只小分队,其中“四眼”正是乙分队的小队长。
五哥喜欢羊,也爱放羊。小时候,还不到七岁,就跟着爷爷上山去放羊,放着放着,五哥就瞌睡了。爷爷就把五哥放在青草上,打开雨伞,免得阳婆晒着五哥。快到晌午,五哥听见爷爷嘴里“呵呵”地一阵呐喊,那羊们就像听到了命令,全跑了过来,五哥就问爷爷,你刚才说什么?爷爷说,晌午了,回家了。羊也能听懂人说的话?五哥好奇地问爷爷。爷爷说,能!这羊们可灵了。五哥便尖开嗓子也“呵呵”地叫了起来,想不到,羊听到五哥的叫喊,受了惊吓似地,都往四周散去。爷爷就笑了起来。可是,五哥却听见自己的声音正在群山深处一遍又一遍地回响着。五哥问爷爷,这是谁在和我说话?爷爷说,是崖娃娃。你说甚,他就说甚,可听话了。于是,五哥又用自己尖细的嗓子冲着绵延不断的群山喊了起来:回家了。崖娃娃也说:回家了。五哥高兴得不得了。五哥看见那一只只羊在青色的草地上,跟朵花儿一样,还会动呢。
五哥十一岁的时候,实在不想念书了,此时,爷爷已经去世了。父亲就捡起了爷爷的放羊鞭,放起了羊。听到五哥不念书,父亲的眼睛就瞪了起来,说,你不念书,你想干甚?五哥说,我想放羊。父亲说,你放个屁,连书都不想念,你能数清羊儿是多少?
父亲一百个不赞成五哥放羊。可是,五哥念书眼睛里看到的全是羊,老师问他黑板上写的“凄”字怎么念,王哥站起来大声说,羊。于是同学们就喊五哥羊。羊取代了五哥的名和姓。学习成绩也跟不上同学们,五哥整日感觉上学就像上屠宰场一样,五哥便对父亲和娘说,自己一念书就头痛、肚子痛,痛得直想撞墙。期终考试,门门功课加起来考了23分。见五哥的考试卷子,五哥的父亲长叹一声,说,大了,你不怨你大你妈就行了。这样,五哥十一岁的时候就开始放起了羊。
前几年,羊儿的行情一直看涨。五哥家的羊也挣了钱了。不仅盖了大瓦房,还添置了新家具,有了录像机,然后,又经媒人介绍,娶了八里地汉湖村的改莲。改莲是个好媳妇,孝敬公婆不说,家里地里的营生样样精通,见羊儿的行情这么好,改莲便一心一意地和五哥放起了羊。想不到,就在去年,羊儿的行情又急转直下,跌到了一公斤羊肉才一块八毛钱,接着种下的粮食也开始不值钱,尤其是玉茭子,卖也卖不出去,放到第二年,有的没晾晒干的就开始发霉变烂。粮食不值钱,人们便无心种地,村里的人们纷纷出去打工,涌进了城市。尤其村里哪些十七八、二十几岁的年轻人,更是把能走进城市看做是一件荣光体面的事,而那些和五哥、改莲同年同辈的人们也都十有八九离开了村子,到城里寻找幸福生活了。
逢年过节,这些在外头的人,打扮得和演员一样回到了村里,那个神气,直让呆在村里的人们啧嘴,还是工人啊。那些在外面的人们,也摆出一副城里人的样子,大大方方地给人们撒着纸烟,尤其是他们的小孩,说得一口普通话,摇头晃脑的,赢得村里人的羡慕。
改莲看了自然就有点眼热,对五哥说,咱们把羊卖了也到城里去吧。五哥一听改莲说要卖羊,气就上来了,说:卖羊?你脑子糊涂了。
改莲说,咱们放羊也挣下了,不如到城里风光风光,做个小买卖,总比这放羊强,风吹日晒的。
五哥说,你把我也卖了吧。咱们没有羊,活什么,吃什么。那是我们一家人的命。
见五哥真的生气了,改莲就改了口气,我也只是和你说说嘛。
有甚好说的?甚都能说,就是不能说卖羊。
我偏要说羊。
改莲的倔脾气又上来了,五哥就笑了,说,你说你说,反正我不想听。
五哥赶着羊往回走,他一边抖动着羊鞭数羊,一边嘴里“嗬、嗬、嗬、嗬”地叫着。羊儿们听到五哥的声音像听到了命令,精神抖擞地从五哥身边走过。一百零一,一百零二,最后有几只羊拥挤在一起,五哥就冲它们发起了脾气,说,你们要造反了?然后,甩动了一下手里的鞭子,几只调皮捣蛋的羊才乖乖地列好了队,一只一只地从五哥眼皮底下走过。
羊儿不少,也没多。五哥猛然发觉,小宝不见了,五哥就憋足了劲儿喊了声,小——宝——回家咧。话刚说完,声音就从群山深处传了回来,绵延不绝,像这群山般层层叠叠。五哥又喊了一声,回啦。
只见另一端的山梁上,一只狗箭一般窜了下来,奔跑的样子就像中央电视台《动物世界》片头里的那只豹子。
做甚去了?五哥板起脸叱责跑得呼哧呼哧喘着气的小宝,不坚持自己的工作岗位,你不想挣工资了?工资就是白天和黑夜的饭,外加二个馍馍。村里人常说,下辈子投胎就变一只狗到五哥家享福去。五哥家的狗,真的是人吃甚它吃甚。个个都吃得身强体壮,毛色光亮。
小宝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五哥,讨好似地低下头用嘴拱着五哥的裤腿,拱了几下,再仰起头看着五哥,见五哥没什么反应,就又低下头拱了起来,还发出了“呜呜”的撒娇声。五哥就说,不要低三下四了,早知这样又何必当初。说完,把手里的鞭子一甩,小宝就领了命令似的,率先跑在了羊群的前面。五哥则在羊群后面,不紧不慢地吼唱了起来:想亲亲想得我手腕腕那个软,呀呼嘿,拿起个筷子我端不起个碗,呀儿呦……
圈好羊,五哥就回家。改莲正忙着做饭,见五哥回来就说,给你晾下水了。五哥不吭声,端起茶缸用鼻子闻闻,说,没放“1605”吧。改莲停下手里的活,看着五哥,咋啦?谁又惹你了?五哥还是不吭声,一扬脖子,茶缸里的水就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喝完,把茶缸往桌上一放,五哥就回屋躺在沙发上看起了电视。改莲不明白五哥为什么要生气,但几年的夫妻,改莲还是摸透了五哥的心思,只要遇上不痛快的事,五哥就喜欢生闷气,也不和人说。吃饭的时候,改莲说,把羊卖了吧,你也轻松些。
五哥把筷子往桌上一摔,卖了,你把我也卖了吧。
改莲也啪地把碗往桌子一摔,我天天就看你的脸色。
五哥歪着头斜了改莲一眼,说,一个老金,倒把你香得,老远就听见你咯咯咯的,跟个山鸡一样样的。
改莲说,你放屁。你让我话也不要说了。你干脆拿胶布封了我的嘴。说到这里,改莲就抽噎着哭了起来。
见改莲受了多大冤屈似地哭了起来,五哥便不吱声了,坐在板凳上,闷头吃起了烟。改莲也不动,只是哭了一阵,见五哥没什么反应,就径直回里屋睡觉了。
五哥一个人想了一会儿,才好歹吃了点剩饭,就收拾起了碗筷,倒上水,涮起了碗,然后把剩下的饭全喂给了小宝。
几天了,五哥和改莲一句话也不说,五哥放了羊还得回来做饭。改莲则过上了饭来张口的幸福生活。人们见了改莲,就取笑改莲,改莲也懒得说笑,然后改莲就为自己叫屈。村里的年轻人都出去了,只有自己和五哥还在村里,自己和五哥的脑子也不比他们差?自己和五哥难道要放一辈子羊不成。想到这里,改莲就越觉得憋屈,更觉得自己也应该到城里闯一闯了,活这么大,还没坐过一回城里的电车呢。
五哥和往常一样,天黑才赶着羊回来,圈好羊,发现小宝又不在了,五哥骂了句脏话,就拿起桶准备给饮羊锅里铰水。掀开盖着的塑料盖一看,锅里的水满荡荡的,五哥就放下桶回了家。刚进屋,就闻到一股香味,只见里屋桌子上四盘八碟地摆了一桌,五哥知道改莲还算是个不错的女人,虽然结婚三年没有生个娃,可五哥还是很满足的了,尤其改莲在自己怀里那种如水的柔情,一直让五哥感动不已。那一刻,两个人只顾疯,疯了后,便都觉得很困地睡去。但两人都知道,刚结婚时的新鲜感已隐隐地散去,如挂在窗前的那猩红色的窗帘,已渐渐露出了陈旧的痕迹。
桌上除了菜,还有酒。五哥就故作惊讶地说,太阳从东边落山了。改莲没接腔,只顾忙着自己的事。她听见五哥又说,这个过油肉炒得真香。改莲知道五哥在试探着和自己说话。改莲就在心里说,不压一压你的狂气,还真是不得了了,敢骂我了。
见改莲还在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五哥只好涎着脸皮大声叫唤了,老婆,吃饭饭,然后用筷子把桌子上的盘子敲得叮当直响,改莲在厨房忍不住偷偷地笑了起来。见改莲把最后一盘“麻婆豆腐”端了上来,五哥才做了个立正地姿势,规规矩矩地坐正了身体,只见改莲启开酒瓶盖,就给自己倒酒,五哥心里突然一热,嘻着脸说,老婆,倒二杯。
改莲只倒了一杯。
五哥说,咱夫妻二人也该说说心里话了。
改莲还是不吱声,只顾吃着菜。
五哥说,明日就把羊全卖了,咱们也到城里去。
想不到,改莲把手中的瓶子一摔,说,去城里做甚。没手艺,没特长,去城里做甚?
改莲一席话,倒把五哥愣住了。然后嘿嘿地笑着说,你是我老婆,你说咋就咋,听你的。
改莲又不吭声了。晚上,五哥睡不着,就点着纸烟吃了起来。他看得出来,改莲也舍不得那些羊。然后就一个人在心里说,羊儿啊羊儿,你们遇上我五哥和改莲,也是你们的造化。这两年,羊的行情一直上不去,可现在卖,每只羊就得赔几十块钱,若再要喂下去,谁知道又会是个甚行情。五哥心里就像在演一场电影,一会儿回到过去,一会儿镜头又切换至现在。
窗外已显了亮色。一声鸡叫像深井里的蛙鸣,传到耳朵里是那样地悠长而清亮。五哥长长地舒了口气,他想出了一个至少在目前来说,对他和改莲来讲都是上上之策的好办法。
快吃晌午饭的时候,二贵走进五哥的家。改莲一见忙招呼道,二贵快往家里坐。二贵憨憨一笑,说,五哥让我回来吃饭,吃了再替他。改莲愣怔了一会,才说,你不是给长顺叔放牛。
不放了。二贵说。
那我给你盛饭。
二贵吃完,就走了。改莲在心里骂着五哥,这么大的事你不和我商量,你要不想放羊,那就卖了也比雇个人强。
五哥回来后嚷着要吃饭,揭开锅一看,里面没饭,就问改莲,饭呢。
让二贵吃了。
五哥就笑了,说,现在我们两口子只能让二贵过来帮帮忙。
二贵不是给长顺叔放牛么。
五哥得意地说,是啊,我只说了二句话,他二贵就得给我放。
改莲说,这事你也能做得出来。
五哥说,这事咋啦。他情我愿,在城里,谁还不是想给钱多的老板打工。
你是老板了。改莲抢白了一眼五哥。又说,看你那架势,跟个地痞没甚两样。
五哥说,我的饭,快做饭。你要不做,我去买火腿肠了。
火腿肠有甚吃的,有本事下馆子。
五哥一笑,咱村里没馆子,不然,我五哥天天下。
五哥在小红家的小卖部买了一根火腿肠,二块钱的饼子,付了钱,刚要走,长顺叔也走了进来,一见是五哥,长顺的脸一下子就黑青了,他说,五哥,你用什么法子把二贵拉走的。五哥见来者不善,就说,这个我也说不清楚,你问二贵他本人去。我就问你。长顺叔的火气一下子冲了上来。五哥说,长顺叔,我五哥可不想惹你,然后回过头对小红说,小红,你可看见了,我可没说甚。长顺说,我就说了,你想咋。其实长顺叔也没说半句嘴外头的话。五哥说,我想雇个人,二贵他就来了。你放屁。长顺瞪着眼,有两个臭钱就不讲世故人情了,你什么东西。五哥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摔,说,长顺叔,你说谁是东西,你说清楚了。我就说你。你想咋?五哥挥手就冲长顺叔脸上甩了下去。长顺叔见五哥真敢动手,就“哇呀”地叫了一声,用手往脸上一抹,就出现了五个血道,然后哭嚎着躺在了地上。
小红一看,赶紧跑到街上叫起了人。
此时,村子里安静得像是睡着了,长顺叔一哭,小红那尖利的一叫,人们便如电击了一般全涌到了街上看个究竟。一看躺在地上的长顺满脸是血,就知道五哥把长顺叔打了。
改莲是最后一个来到街上的。她听见人们哄哄地吵闹着,又觉得五哥上北京买火腿肠也该买回来了。想到这,才来到街上,有人一见改莲,就悄声说,你家五哥把长顺打了。
改莲一听,就赶紧往小红家跑,问小红,五哥呢。小红说,刚才还在呢。这个挨千刀的东西,我说把羊卖了吧,就不想卖,这下舒服了。改莲骂着五哥。
找不见五哥,改莲就扯开嗓子喊,刚喊了一声,五哥就在改莲的屁股后面说话了,叫死咧,我还没死。
一句话,把围观的人们逗得哈哈乐了起来。
改莲说,你快把长顺叔送医院。
医院?还要送法院呢。五哥瞪着眼说,我又没用指甲挖他的脸,他自己挖下的,这是明摆着要讹人。
人们就劝五哥,现在不是说这话时候,先把人扶起来,等一会儿派出所来了就不好办了。五哥说,派出所来了我也不怕,咱们看看到底是谁把他的脸弄成那样的。
派出所是在二个小时后才来到现场的。他们二话不说,就把五哥用手铐铐了起来。改莲就吓得哭了。派出所所长就对她说,不管是不是五哥的错,一个比他大二十岁的人躺在了地上,脸上尽是鲜血,就足以说明问题。谁曾想改莲的哭声一下就没了,然后她冲派出所所长大叫道,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你们调查了吗。
派出所所长没搭理改莲,一挥手,一个民警就把长顺扶进了警车,把五哥也带了进去,就走了。
改莲看着警车一眨眼的工夫就没了,她止住了哭,她知道哭破天也是没用的。
太阳要落山了,改莲锁了门,拿着羊鞭就上山找二贵了。五哥不在家,那羊儿就全靠自己了。
改莲走在羊肠样的山路上,她记得自己已有一年多没来这些地方了,这些地方还是原来的样子,没变,可是在改莲看来,却有一种亲切感,新鲜感,四野风吹来,凉爽异常,群山浸没在一片烟雾之中。她觉得自己的心胸一下子开阔许多,然后她就唱起了和五哥放羊时一起唱过的小曲《五哥放羊》:
正月里,正月正,
家家户户挂红灯。
红灯那个挂在大门外,
单等着五哥哥上工来
咳咳,咳咳,哎咳哟,
二月里,刮春风,
五哥放羊在山顶,
猫耳朵哩的朵的莜面窝哩窝堆满笼,
着急不过人等人………
好长时间不唱了,改莲觉得嗓子有点痒,想喝水,她就不唱了,又往山顶上走,走了一截,就喊了起来,小宝,小宝,浸没在黄昏中的大山,连绵起伏如静止不动的大海的波涛,改莲听到了茫茫群山深处传来了小宝小宝的回声。
太阳落下去的地方,一片红霞。
小宝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过来,见到了改莲,像见到了久别的亲人,它用舌头舔舔改莲的手,又用嘴拱拱改莲的裤腿。
羊呐。改莲问小宝。
小宝就迅速转身向山梁的另一面跑去,改莲也紧跟了过去。
二贵见改莲这么晚了还上山,就说,五哥去哪里了,让你上来。
二贵脑子天生有点笨,四十多的人了,也没娶下媳妇,家里只剩一个父亲了,两人全靠村里救济过日。有时候,二贵的嘴巴却很会说话。
改莲说,他喝醉酒了,我让他好好睡一觉。
二贵就嘿嘿地笑了。改莲说,二贵,你数羊了吗。
二贵说,数了一遍。改莲就把手里的鞭子在空中甩了一下,一声脆响便在黄昏的山野里传了出来。羊们惊悚了一下,在一个窄小的土路上被改莲的鞭子的指挥下,一只又一只地小跑着过去。改莲数完最后一只羊,才长舒口气,只见小宝跟在自己身后,二贵则在羊们的前头,像个将军,气昂昂地走着。
(一)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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