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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糖
申维

我们一直没见面,说明我们之间缺少缘份。当我把她忘了,我们却见面了。我们想不到竟然以这种方式见面。

康大见我瑟瑟颤抖,问:“怎么?张老师怜香惜玉啦。你看来不能当公安。你不要相信她。这全是在表演。”康大揿墙壁上红色按纽。小间里发出嘟嘟的声音。

大毛表情冷漠地说:“你别求我,你求你自己。”

大毛起身,开门、关门走进来。他看见我,笑逐颜开地说:“张老师也来啦。”大毛表情的冷暖变化太突兀,让我一时无法适应。

大毛刚走出来,里面的哭泣声就消失。薄荷糖站起来,往椅子上一躺,悠闲地晃动着。她目光忧郁,心事重重。她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点上。她看看烟盒空了,把烟盒捏成团,往墙角一扔。她狠狠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团浓厚的烟雾,然后头往椅背上一仰。日光灯下,她的脸色比雪还要白。这是一个天才的演员。我刚才看见的一幕,仿佛是小剧场上演的精彩的话剧。我两眼湿润了,低头看地下的玻璃碎片。

康大说:“大毛,把玻璃扫一下。”

大毛拿条帚扫地。细小的玻璃渣闪着冷冷的光,像一枚枚针,刺着我的心。此刻,我已经完全沉浸在痛苦中。桌上的审讯笔录、白纸黑字、红色的指印……缓慢地切割着我的心。

“张老师,想什么?”康大问。

“她是我的学生。”

“怪不得你怜香惜玉呢?老师和学生之间毕竟有师生之情。我只知道是你们学校毕业的,没想到这么巧。她在学校表现怎么样?”

我摇摇头。往事不堪回首。

“估计好不了。你们这些老师没有本事,把这些坏学生放到社会上害人。你说怎么办?还是你领回去教育,还是丢在我们这儿教育?我猜现在你教育不了她。”

大毛笑着说:“现在是她教育老师,她能把张军玩得转起来。”

“我们还是要给老同学面子的,”康大说。“我跟大毛先进去,过一会儿,你再进来。”

康大和大毛开门走进去。薄荷糖听见响动,赶忙把烟扔到地上,脚踩灭。她抬起头,看见康大,像是看见了外星人,惊得瞪圆眼睛,嘴巴张得很大,钉在了座位上,目光中闪着异样的光。

康大问:“认识我吗?卖皮鞋的王老板。”

薄荷糖恍然大悟地说:“我早该想到!”

大毛说:“你不是说要见我们领导吗?这就是我们领导。我们领导从百忙之中抽空来处理你这件事,是给你机会……”

康大挥手示意大毛出去。说:“我要跟马丽单独谈谈。”

大毛听话地出来,带上门。他走到我跟着,笑逐颜开地说:“傻比惊呆啦。她做梦也想不到。”大毛说完话,快活地走出去。

薄荷糖说:“能给我一支烟吗?”

康大掏出一支烟,给她递过去。薄荷糖点上烟,深吸一口说:“我早该想到。我还以为是刘芳把我出卖。”

“常在河边走,难免不湿脚啊。你今年二十四吧?没几年拼吧。如果弄几年劳教,估计出来也老了。我看了你的情况。你很张狂。中华民族的美德是勤劳、勇敢。你不勤劳,好吃懒做,想不劳而获;勇敢是有了,敢于走出这一步……”

我记不清中华民族的美德是勤劳、勇敢,还是勤劳、善良。总之,康大用得恰到好处。里边康大继续说:“你给我重点谈你们在金阳光卡拉OK厅里做的事,到底有没有在里面卖?你不说,马上有人说。刘芳她们马上就到,一个也跑不掉。你是把立功机会让给别人呢?还是留给自己?你给我说实话,好好写材料,我晚上就放你走。你没有父亲,母亲也改嫁了。据说母亲现在不管你。我们还是同情你的。现在看你的表现。你勇于交待问题,有立功表现。我到局长那里也好交待。你可能还不相信我吧。我马上让你见一个人。”

薄荷糖脸转向门口,眼里闪着光,仿佛在黑暗中看见光明,期待着救星的出现。

“张老师。张老师。”康大朝着玻璃镜子喊。

本来我不想进去。我不想以这种方式跟她见面。这样双方会很尴尬。现在康大一声一声喊,我只好硬着头皮进去。薄荷糖看见我,一怔,脸噌地红了。她低下了头,头发盖住脸。她穿着粉红色的马甲,双肩像个龟壳,整个身体想缩进去似的。

“怎么?看见老师不好意思啦。你跟老师好好谈谈。”康大把椅子让给我,边往外走边说:“张老师,你的学生就交给你啦。好好开导她。”

屋子里安静下来。我低着头,谁也不愿先说话。如果不是这样特殊的氛围,我会把这次会面想像成蓄谋已久的安排。过了一会儿,她缓缓地抬起头,把头发往两边一抹,露出一张略显憔悴的脸。这张脸仿佛刚刚经过暴风骤雨的袭击,有一种雨过天晴的明媚。她害羞地说:“我没想到是你。”

我掏出一盒薄荷糖,递一颗给她。她眼睛一亮,犹豫一下,接过糖放进嘴里。

“你还记得你的绰号叫薄荷糖吗?”我说。

她脸上绽放出一丝微笑,羞涩地点点头。

“你看,这么多年来,我养成了爱吃薄荷糖的习惯。”

“我已经好久没吃薄荷糖啦。”她吸了一口烟。

“薄荷糖比香烟好。抽烟有害健康。”

“我知道。但我周围的人都抽烟,没人吃薄荷糖。”她看见我头上的白发。“张老师,你老了。”她目光温柔起来。

“你好像比从前更漂亮啦。”

“你笑我啦。我脸上搽了粉,皮肤没有从前好。”

“你母亲呢?”

“死了。”

“真的?”

“等于死了。”

“什么叫等于死了?”

“我不想提她。”她脸上闪过一丝悖逆的神情。

“我曾经去过你家。”

“真的?”

“他们说你搬家啦。”

“搬了好几趟。”

“说说你离开学校后的情况吧。”

薄荷糖表情严肃地说:“老师,你在校园里,你不了解这个社会。这个社会太黑!根本不像你们老师课堂上说的。我先是在广陵路上站店,卖皮鞋。老板是个农民企业家,开始对我蛮好的。后来打我主意。那时,我正谈对象。我不同意。我男朋友打了老板一个耳光。皮鞋店我就呆不下去啦。我呆在家里半年,跟我男朋友谈不来,分啦。”

“怎么谈不来?”

“性格不合。他没有正当职业,在社会上鬼混。我在饭店推销酒,就是饭店里身上背根红带子,傻兮兮的那种。刚开始生意还能做,一个月能挣七、八百,后来就不行啦,搞这一行的太多,一个月只能弄个三、四百块钱。去年还亏了。”

“后来呢?”

她脸上闪过一丝玩世不恭的表情,语调变得粗暴起来。“后来跟朋友在金阳光坐台。”

“收入怎样?”

“收入马马糊糊。张老师,他们真的要送我去劳教吗?”

“你说呢?”

“我看不会。他们吓我的。”她顽皮地一笑。

“怎么不会?”

薄荷糖含情脉脉地望着我,撒娇地说:“先前我以为会。现在我看见你,我就知道不会吗。张老师,你帮我找份工作好吗?”

“你能干什么呢?”

“干什么都行。我不想再坐台,太危险。”

“好吧,我想想办法。你如实地把情况写清楚,我跟康大说说。”

“张老师。千万不能让他们送我去劳教啊。我去劳教就死啦。你再也看不见我啦。”她嘴噘得很高。她的神态差点儿把我逗笑。这时,远处隐约传来警报声。院子里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我猜捉人的要回来了,就站起来说:“你好好写吧,把情况说清楚。我马上叫他们放你走。”

薄荷糖高兴起来,脸上的阴霾顿时烟消云散。她温顺地伏在桌上,拿起笔做出认真写的样子。

我想看即将来到的激动人心的场面,就急匆匆地走到院子里。室外的气温很低,但空气清新。我双手扩胸,做了一个深呼吸。康大抄着手站在院里。

“谈得怎样?”康大问。

“她想找份工作。”

“找份工作谈何容易。许多坐台小姐都是困为没有工作才去坐台的,可是一旦坐台,你再让她去工作就很难。她们给老板干,辛苦一个月,顶多拿七、八百块钱。她们坐台,一晚上就七、八百。坐台多舒服……”

警报声渐近,大毛指挥人把铁门打开。铁门发出咣当咣当的响声。一会儿,两辆警车缓缓地开进了院子。

大毛招呼把铁门关上。联防队员站成两排,中间留下一个通道。车门打开,从车里鱼贯而出六个惊魄未定的女孩。她们像是刚从被窝里被拖出来,还未睡醒似的,立在院子里手足无措。壮汉指挥她们从联防队员中间通过,喊着:“一二一,一二一……”女孩们步伐零乱、瑟瑟颤抖着通过联防队员组成的人体通道。她们在走廊里站成一排,面朝墙壁站着。壮汉分别检查、登记六个女孩的身份证,然后一个一个拍照。拍完照后,先前打牌的那个女的对她们逐个搜身,把各自的私人物品分别放进公文袋里,在袋子口上写上各自的名字。

有个金头发的女孩举手说要上厕所。一个岁数稍大的警察以为我是联防队员,就要我领女孩上厕所。金头发比我高出一个头,脸很大。我想叫她金毛狮王。金毛狮王的衣裳紧紧地裹在身上,使得身体曲线毕现。她的胸部很大,大的有些不真实,腰很细,屁股朝后蹶着,像一个斜着写的S。我跟在她的屁股后边,莫明其妙地兴奋。厕所在院墙边上,里边只能蹲下一个人。金毛狮王在里边撒尿,我守在门口清楚地听见尿声由弱转强、由强转弱。

金毛狮王上过厕所,女孩们像是受了感染似的,都举手要上厕所。我领的第二个女孩是个袖珍女,个头很矮,比侏儒稍高些。袖珍女剃着很短的头发,打扮得像个小男孩。我看着齐肩膀的袖珍女,心想如果嫖客和这么矮小的女孩发生性关系,那真是太残忍啦。我在厕所门口只听见里边几声轻微滴哒水响,像是用力挤出的。

康大看见我一趟一趟地领女孩上厕所,骂道:“哪个二比险让张老师看女孩上厕所?人家是我的老同学。”众人听说老师看女孩上厕所,哄笑起来。甚至连抓来的坐台女也笑了起来。大毛让板寸头替换我的工作。板寸头一趟一趟来回接送女孩撒尿,嘴里不停地吐吐沫。

我对康大说:“通过送女孩上厕所这件事,我发现干公安工作还是比较辛苦的。她们怎么个个都要上厕所?是不是消遣你们?”

“紧张造成的。有的人进来后,紧张得大小便失禁,屙在裤子上。”

康大等女孩们上过厕所,叫她们转过身来,宣读命令。“我们根据命令,对你们拘留四十八小时,接受我公安机关的询问,请你们配合。有异议吗?”

他望着她们。女孩们一个个面无表情,背倚着墙壁站着,不吭声。

走廊里光线昏暗,我睁大眼睛用力地打量她们。她们都是薄荷糖的战友或同事。女孩们都很年轻,都很漂亮,粗看起来跟我们学校的女学生没多少区别。细看一个个涂脂抹粉、服装前卫。女孩们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她们拥挤着站在一起,像一幅街头的招贴画。

坐台女们穿着统一的棕色尖头皮鞋。我怀疑这是金阳光卡拉OK厅老板给她们订做的。皮鞋尖出的部分比皮鞋还长。皮鞋的造型像海鱼。我困惑的是像这类打扮的女孩,现在满街都是,什么哈韩一族,什么新新人类,让你看的眼花缭乱。你如何辨别她们是坐台小姐,还是赶时髦的都市青年呢?或者她们之间没有明确的界限?……

六个坐台小姐被分别带进六个房间,由专人审讯。所谓的坐台女不过是妓女的另一种叫法。在此之前,我从没有接触过妓女。我只是从朋友们的闲谈中,从书籍、网络、报纸上了解到有关她们的一些说法。什么妓女大迁移,十万妓女下海南,远在天边的妓女近在眼前等……据说糜城在历史上以出一种瘦肉型的妓女而出名,叫瘦马。据说瘦马有一种技艺叫“鹦鹉吐舌”,说妓女能把瓜子仁吐到对面一丈远的嫖客嘴里。我想,这种技艺就是现在的杂技演员恐怕也办不到。古代还有用矾水洗下体,冒充处女,骗人钱财的勾当。这些都是我从图书馆的地方志中查阅的。我对这一古老而又糜烂的行当充满了好奇。今晚唯一遗憾是在这一行列中发现了自己的学生。这难道不是对我这个当教师的一种讽刺吗?……

我跟着康大从一个房间转到另一个房间,对眼前的一切充满好奇。我想我得感激康大,还有比这个更散心的吗?康大指着一个扎独辫子的女孩说:“这个女孩是安徽的。她跟一个社会上的地痞一道生活。地痞叫小刀。小刀让她坐台。她坐台的钱交给小刀。”

康大指的这个女孩长的很清纯,外表看文文静静的样子。我说:“如此漂亮的女孩都当了坐台小姐,想起来真令人绝望。”

康大对那女孩厉声问道:“你跟小刀什么关系?”

“恋爱关系。”女孩从容镇定地说。

“恋爱关系还让你出来坐台?”

“是我自己出来坐台的。”

“你屁股上怎么搞的?”

“玻璃划的。”

“玻璃划的?是小刀用刀戳的。你的情况我们很清楚。”

“他是无意。”

“怎么无意?”

“酒喝多啦。”

“酒喝多啦,就用刀戳屁股?”

女孩不吭声,大义凛然的样子。

我说:“看来小刀不仅控制着她的肉体,还控制着她的精神。”

康大说:“这个女孩才十六岁,小学二年级文化。她懂什么?”

“我跟小刀是我们俩个人的事。”

“小刀爱你吗?”

“爱。”

“爱?你瞧着。我马上送你去劳教两年,看他还爱不爱你?”

“他会等我。”

“你知道小刀还跟其它女孩呆在一起吗?”

女孩哭起来,似乎被点中要害,说:“知道。”

“他既然爱你,怎么还跟别的女的在一道?”

“他说过,他最爱的是我。”

“爱你个屁!还嘴硬,给我先朝墙站着,先把态度端正……”康大拍打着桌子,训斥道。“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是你家。魂掉了……”

女孩转身面朝墙,直挺挺的站着。从她的姿势看,很不服气。

我们又进了另一个房间。板寸头正在屋里拍桌子打板凳审金毛狮王。

“你叫刘芳?”康大问。

金毛狮王说:“是啊。”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把你找来?”

“不知道。”

“不知道?你别给我装蒜。你的事我们清楚。”

“什么事?坐台吧。哪个娱乐场所没有坐台?”

“你仅仅是坐台吗?我点你一下,你在包厢里干的勾当?怎么用手?怎么用嘴?你给我把这些细节全说清楚。你不仅干流氓勾当,还当教练。你不仅犯卖淫罪,还犯有唆使她人卖淫……”

“什么我唆使?她们天生就是这块料。人生下来就会干那种事,还要教吗?你老婆是你教的吗?”

康大冲上前给了金毛狮王一个耳光。“现在还狂?你以为老子不能揍你?”

“公安打人。你别以为我不懂法,我可以控告你刑训逼供。”

“我打你了吗?有谁做证?”康大回头望着我,“张老师,你看见我打人吗?”

“没有。我没看见。”我说。

“我也没看见。我们康大队长最温柔,讲究说理。”板寸头说。

“听到了吗?我什么时候打人的?”康大又给了金毛狮王头上一下。他吩咐板寸头,“让她先面壁,还了得!以为这儿是你家里?魂掉啦!”

康大气呼呼地走到过道里,很快恢复了平静。说:“刚开始都嘴硬,要到明天防线才能攻克。”

“最多能关她们多长时间?”我问。

“一般48小时。我们要让她们交待嫖客,每个嫖客罚五千。一个坐台的能拖出一串。你的那个学生,交了十几个,贡献大大的。”

“这回你们发了,估计弄个十几万。这比办厂赚钱。”

“十个嫖客能有一、两个罚款就算不错啦。刚才我已经接到好几个电话,打招呼的。糜城就这么大……”

门口汽车启动声。壮汉跑来问:“康大,走吧。”

康大说:“老同学,我不陪你啦。我马上还要出去找嫖客。你在这儿玩也行,不玩也行。”

“我跟你一起去找嫖客?”

“不行。”康大的口气很坚决。“卖淫嫖娼属人民内部矛盾。我们要为嫖客保密,罚款后就了事。你那个学生交待的,有县长、局长、厂长、经理,人家混到现在容易吗?何必在这个问题上一棍子把人打死?我们找嫖客都是悄悄的,不让他家里、单位、外人晓得。我们把他们找出来,说明情况,让他们筹钱。要不是为钱,谁管这些鸟事?那些有权有势的嫖客,立马就有人来打招呼。有的是上级领导。局长的面子能不给吗?有的顶多请你吃一顿饭,今后有什么事找到他们,好商量……”

康大一边说话,一边上了警车。他急匆匆地去抓嫖客,或者说抓钱。什么都讲经济效益,打击卖淫嫖娼也如此。

康大走后,我进审讯室看薄荷糖。她看见我来,用手捂住写的材料,不让我看。我问,晚饭吃了吗?她说,吃了。我问,吃的什么?她说,蛋炒饭。说她只吃了一口。哪里还吃得下?吓都快吓死啦。我看着她有些不忍心,说,你走吧。她有些不相信我说的话,问,我真可以走?我说,走吧。薄荷糖红着脸,说声谢谢老师,慌慌张张地跑出门。

我展开她写的交待材料一看,纸上画着个人头,写着:张军老师像。

夜里,学校招待所里很静。只有过道里,风刮着窗户发出咣当的响声。我自从闹离婚,睡眠一向不好,经常失眠。我侧着头,耳朵贴在枕头上,隐隐能听见远处的脚步声,能听见远处某个音响里的歌声、音乐声,我甚至能听见远处庙寺里的钟声。张楚在远处一遍遍地唱道:

……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
大家应该相互微笑
搂搂抱抱,这样就好
生命像鲜花一样绽放
我们不能让自己枯萎
没有选择,我们必须恋爱……

这天到了后半夜,我隐隐地听见女人的呻吟声。呻吟声像是伴着风声前行。开始,我以为是幻听。我耳朵贴在墙上,呻吟声格外地响,其间还夹杂着有节奏的吱呀声。我吃了一惊,一骨噜爬起来,悄悄打开窗户。我发现声音是从头顶上发出的。顶上是大教室。那是木桌发出的碰撞声,会不会有人在教室里用课桌拼起来,干那件事?……我一阵冲动。出于教师的职责,想打电话给学校保卫科,后来,我打消了这种想法。一会儿,声音停止了。又一会儿,铁栅栏那边发出响声。我看见有两个人正在翻铁栅栏门。他们是不是刚才偷情的两个学生?只见男孩托着女孩的屁股翻了过去,然后自己也翻过去。他们跳跃着,奔跑着,很快从我的视野里消失掉了。

这一瞬间,我什么感觉也没有,只是感到自己老了。

(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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