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煮鸡蛋吗?
马 兰

我们如何杀死一支手套(草案)

第一张图
技术：普通速写纸。素描。实际尺寸：21．3＊ 12．5厘米

每年的冬天我们在镇长的厨房商量如何在春天杀死一只手套。
年年如此。我们都感到厌烦了，但欲罢不能。
我们讨论如何杀死一只手套。
镇长在桌子中心，我们十二个人分别排在周围，窃窃私语。
杀死一支手套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第二张图
技术：宣纸。漆画。实际尺寸：14．7＊ 22．4厘米

我们最低理想是手套从此在我们歪脖镇自动消失。
手套从空中飞走，越飞越高，飞到我们视力达不到的地方，飞到风也达不到的地方。

最高理想是把手套放在十字架上吊死。
手套说他要喝水。
我们给他水喝。
那水是毒药。
手套的手就低落了，他的面部就糊里糊涂。

我们拍手相庆，夜夜平安，无所恐惧了。
我们有欢笑，有鸟，有湖泊，有男欢女爱。
我们的沙漠变绿洲。男人温柔，女人坚强。痛苦变喜乐。否定成为肯定。诗歌成为早餐。小说成为中餐。戏剧成为晚餐。

第三张图
技术：以反腐败纸张制造。油画。实际尺寸：22．8＊ 33．7厘米

手套，从天而降，天兵就要天降。
苹果树下的小孩子说，这一天早晚会来。
手套如爆雨打在人们的脸上。手套是墙包围着人们，人们是套中人。

手套伸手在空中一挥，这个动作太奇妙了。
市政中心操场出现一辆拖拉机。
大家不相信是真拖拉机，以为是童年时期的玩具包括老年人。当拖拉机冒出火焰咕噜咕咚冲进人群，人们还以为这是电子游戏。
年轻人脱下衣服当作旗帜。
拖拉机很激动。拖拉机头上挂着手套。
这是一个慢镜头。这个镜头把我们歪脖镇的历史推回旧玫瑰时期。
一个人或者手套改变历史。一个人或者手套改变我们。每一个人或者手套都是旁观者。
手套接管了我们歪脖镇。

那些是要回家过年的年轻人。
我要活。女子在石头面前宣誓。
我们镇历经了英雄辈出的前历史时期。那时歪脖镇还没有文字。祖辈们依赖口传心授，英雄们的事迹万古流芳。
我们歪脖镇民崇拜烈士，需要她当烈士，成为刘胡兰第一百零七号，成为圣女贞 德第八号。

人死了都是神。
我要活。她还在尖叫。
活着是播种机。

关于那天晚上的传说很多。
最后剩下几只麻雀。

时间不紧不慢，保持着恒定的速度，在黑暗中，你死我活。我活你死。

第四张图
技术：绍兴宣纸。国画。实际尺寸：555．5＊ 555．5厘米

手套是一群魔术家。
魔术家把自己全身缠了钢丝，四肢倒悬扔进大海。三分钟后，他像太阳从海上升起。
钢丝成了丝绸。

在一个南方的火车站，镇长和手套争论：魔术的存在。
镇长说魔术就是魔术。不可能是真的。
手套说，他能证明魔术是真的。
镇长说，魔术而已。

魔术家说，三分钟后，一个诗人将冲向铁轨，他死于自杀。
三分钟后，一列火车开进站台，一个人迎头而去。
他是一位诗人。他说他的死与任何人无关。
镇长惊呆了，他指着魔术家说，你杀了他。你变了魔术。你是杀人的魔术恶魔。
魔术家说，你相信上帝吗？你不相信我还可以证明。

我们镇被流言笼罩：手套杀人的技术又提高了，比拖拉机历害。
流言导致了逃荒。很多镇民离开了。

我们镇又进入手套崇拜期。大海都崇拜手套。百分之五十以上的人，渐渐为手套找依据和理由。
诗人是调情之马。不杀不足以平情伤。
被误伤的民众尸解结果证明都是些长第三只手的闲人。他们不除，我们全部死无藏身之地。
你们看正脖子的人不戴手套，他们冬天冷呵。其他镇民看见他们不戴手套都不出口暖气给他们。
我们现在有手套。手套指引我们前进，我们不迷失方向。只有等我们歪脖镇的气候温暖了，没有冬天了，我们才能考虑取消手套。
请大家不轻信正脖子的流言，他们自己都过不好日子。你们知道，他们今年的选美就出了大问题。
支持双眼皮为美女者占一半。支持单眼皮美女者占一半。
但正脖镇的皇后只能有一个。
你们看，这就是他们不戴手套的结果。

如果他们戴了手套，手套就决定了，手套安慰一切。

第五张图
技术：进口原材料。水彩画。实际尺寸：23．7＊ 15．9厘米

手套使我们言语不清，制造了我们语汇的混乱。手套暗示我们罪有应得，必须给我们的语言增加歧义。
我们手上带着各自的手套。手套不证伪。手套无所谓性别。无所谓年龄。无所谓长相。无所谓一年四季。

第六张图
技术：牛皮纸。水粉画。实际尺寸：23．7＊ 15．9厘米

手套在等我们在绝望中开放。
我们抱着因绝望无所顾忌的身体卷入逃离手套的集体活动。
在逃离梦想的努力中，我们不堪重负。

"中国，我的钥匙丢了。"
中国，我的手套丢了。
我没有想到手套是凶手。
我没有想到冬天山里有狼，阿毛。

第七张图
技术：普通打印纸。钢笔画。实际尺寸：10．4＊ 16．8厘米

你杀死手套了吗？手套是凶手。我们只有作凶手去消灭凶手。
我十八岁说，孤独者拥抱孤独者，疯子理解疯子。
我们生活在二维空间，没有多少时间了，我们准备继续营救被手套杀死的同胞。现在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我们依据手套发出的气味，手套的气味在全镇的角落。我们把手套脱下，全部存放在镇长家。我们赤手空拳寻找生还者。我们是幸存者。
手套向他的同夥发出了新的命令，我们镇的色彩变回白色，白色几乎让我们失明。

第八张图
技术：照像纸。黑白照片。实际尺寸：23．4＊ 42．8厘米

芭蕉和香蕉有什么区别。你在耳边追问。
手套和棉被有什么区别。你在嘴边追问。

这幅画描绘了文字的狂想-消费主义。

手套休息了，手套在杯子上睡着了。睡着的手套不再管其他动物的出现。比如说恐龙。恐龙当年被大规模出现的手套消灭了。

手套是在装死。类似于我们自杀未遂，为了唤醒亲人的注意，诱惑人心。

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我们更加不安，最后毁灭性的灾难必将来临。
手套联结手套。左手抚摸右手，右手推选左手。左手和右手为一体。

我们把手伸进手套。液体粘紧我们的手。
液体是火山。我父亲常在厨房制造火山。

我们应该提高技术复制恐龙蛋。灯还没有被火焰破灭，这是我们的幸运之处但已经弯曲了。
手套无处不在。谁也没见过手套。在逃离梦想的努力中，我们不堪重负。

第九张图
技术：普通速写纸。素描。实际尺寸：23．4＊ 42．8厘米

爱神丘比特是天使。天使是大昆虫。天使解放了翅膀。
大昆虫低头吃草。她不关心手套的存在。
死去的人升天堂了。我们是要进天堂的。他们比我们早到。

我们和镇长重新看了电影"2001"。在2001年。
我们其实是电影演员，穿上戏服，说着方言。
说实在的，我们没能杀死任何一只手套。

未来早就来到了我们歪脖镇。

你心疼吗？我的宝贝，是的，我的宝贝。你为什么不说话，我们在冬天杀死了一只手套。

2001，1

比如说你和我梦见

比如说，你想杀人，想骂人，想打人，想报复人，想不理人。
比如说，你今天想看色情电影，想和谁乱搞一气，想无穷无尽地性幻想。
比如说，你马上走出门，把门关好。你怀疑你是否睡过头了。
比如说，你孤独，你自言自语，你进入词语的狂欢，那就是社会主义的乌托邦吗？
比如说，过一种腐朽堕落的生活，就真那么难？要我们代代追求。
比如说，你在波士顿唐人街看到春雨所渴望的活鸡是多么地振奋。理想是会实现的。你想C的理想也会实现的。共产主义也会实现的。人类最终会合而一体，不分男女，不分辈份，不分美丑。
比如说像你这样的女人，已无所谓成功和失败，无所谓爱了。
比如说那些活的光鲜的人，那些如鱼得水的人，那些德高望众的人，他们要倒霉吗，被他们所伤害的人还有能力/时间看见吗？
比如说，这一切解决问题吗？解决你不会生活的问题吗？解决你的所有问题吗？解决你自己吗？

我梦见在超市，我的相机无法与其他相机区别，这是我的吗？
我梦见我的房子失火了，他们说，你昨天就报了失火，你是个撒谎者。
我梦见人脑就是CPU，全世界的人脑都是一个大硬盘CPU，但我找不到软件读写，没有视窗，没有WORD。
我梦见一片树叶落地，天下为之变色。
我梦见我的初恋情人，他正在云南翻山越岭，江水包围着他。
我梦见我埋藏的敌人，他正拈花自笑，他知道我真的伤心了。
我梦见我的姐姐，她站在街边，后面的小孩追着她叫，疯子，疯子。
我梦见父亲他抱着棉被朝我冲来。我的母亲躺在床上叹息。
我梦见他的手伸向我，我怎么也摸不到，梦里的风吹向窗外。
我梦见我的后半生在一个终日阳光的地方，那里的人们仇恨太阳。
我梦见我是孕妇，我怎么会知道春天还能排卵呢！
我梦见老鼠都长了翅膀，在屋内飞行。
我梦见天地仅是一个鸡窝，唯有孩童们还在欢唱，嬉戏。
我梦见我烧了一把冬天的火，我不管身后洪水抱天。

2004，10，24

我正努力

1：我正努力地想P二十一年前的那个梦境，究竟有没有一条河从中心穿过？那个梦有没有背景？

2：我正努力地和遗忘斗争，我在哪里错过了你，那天的大雪还要飘的呵。

3：我正努力地选择记忆，我需要在一个深秋，就静静地看见大地席卷而去。

4：我正努力地寻找一头猪，我把找猪的海报帖满大街小街。我的小迅，你不要再被猪吃了。

5：我正努力地讨一个人的好，但我们不能相亲相爱了。

6：我正努力地控制迷失方向，控制越来越迷惑的自己，越来越脆弱的自己，而不至于将过去当作轻浮的流云。

7：我正努力地审批自己，你瞧我的皮肤我的处女嫫我的乳房我的阴户我的月经我的头发我的脾气我的童年我的梦想，我还是你的新娘吗？在五月的晴空下，有一只鸟落地了。

8：我正努力地做一件事，只做一件事，把这件事做好，好到坏了。

9：我正努力地睡觉，我要拥抱人呐，我要血肉模糊，不分彼此。

10：我正努力地接近死亡，在哪一天，我们可以群奸群宿。

11：我正努力地哭泣，从无到有，从高到低，我坐在屋中间哭泣，而你什么也听不见。

12：我正努力地用伤人的句子，同时有二个方向，一头飞向他，一头刺中我。

13：我正努力地想登上一座高峰，可以后山下的日子我凭什么忍受呢。

14：我正努力地洗碗，倒垃圾，炒菜，让日子充实到细节，而不被日子充实"自我"。

15：我正努力地站在空空无人的大街，等着十七岁的姐姐，归来。既然你是神经病，既然我看着你死了。

16：我正努力地回到童年，那个小女孩，在春节，深夜，被锁在门外。

17：我正努力地怀疑：举举手，弯弯腰杆，抱抱头，也要死一群人吗？

18：我正努力地计算爱我的男人，爱过我的男人，喜欢我的女人，喜欢过我的女人，我爱过的男人，我爱的男人，我喜欢的女人，我喜欢过的女人，一共有多少呢？

19：我正努力地清理旧信。我们已经不用笔写信了，一个时代结束了。

20：我正努力地确认还有多少头要被砍下，还有多少人要被出卖，还有多少人要离家出走。

21：我正努力地克服爱情，绝对地克服只有一条路：自杀。

22：我正努力地想入非非，非正式，非法出版，非法活动，非法离婚，非常复杂，非对抗性，非此即彼，非洲国家，非党员，非军事区等等等等。

23：我正努力地深入一种幸福，朝前走，再转身，再朝前，再转，然后边退边转身，口出狂言：我爱你。

24：我正努力地关心八卦。我把八卦当黄金一样存着，象奸商一样囤积居奇，待价而估。

25：我正努力地写自己的悼词：这是一个好的人（临终了要自恋），顺便想埋在成都凤凰山的回民公墓还是美国哪个洲的山脚。我将与谁同眠？

2004，9于纽黑纹

（一） （二）（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