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乡关
柯真海
林乾一大早就走在了从山坳去省城的山路上。林乾肩膀搭着一个蛇皮口袋,手上捏着一把用钢筋弯曲成的捞钩。做捞钩的钢筋与筷子一般粗,略有八十公分长,在林乾手上活像鸡们的脚爪,见到路边的垃圾,不管是什么他都用捞钩扒弄几下,翻来覆去拨弄得极其认真。
三年前,林乾带着自己的女人坤虹和崽儿根子离开二百多公里外的下河湾村寨,赶了二十里山路,才坐上汽车来到省城,林乾来省城的初衷是找大医院的大夫替根子瞧病。大夫诊桌上薄薄的处方笺,林乾感觉就跟迷拉(巫师)张太祥起水时用的纸钱一样,只见他一本正经地握着圆珠笔一阵划拉,就把林乾体温焐热了的那叠卖猪的钱卖牛的钱,划进医院大堂坐着个养尊处优的年轻女人标着“挂号”“收费”的窗口。林乾又回下河湾去,他同他爹林三爷把屋里的粮食呀家具呀都背到界镇街上,不待讨价还价就一股脑儿出了手,最后单单剩下不到他爹半年的口粮和那座土筑墙茅草盖的房子。本来,他不打算卖檐椽上那吊旱烟叶的,可是他爹林三爷说出门捎带钱要宽取窄用,他索性一并卖了。他爹从此就把烟戒掉了。怀揣着全部钱款,林乾陪同林三爷在一张晒粮食的旧竹席上躺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起来他就辞别林三爷直奔界镇,乘上小瓜米家跑省城的中巴车朝省城飞驰而来。然而,根子的病还没痊愈,卖粮食卖家具的钱又填进那个坐着年轻女人标着“挂号”、“收费”的窗口。医院催促几次补交钱款,林乾四处筹措未得,医院便停了他崽儿根子的药。落入无可奈何处境的林乾不得不带崽儿出院。他背上背着根子,女人坤虹卷起随身携带的行李跟在他身后,走到医院门口,举目四顾一片忙然,人生地不熟,他便携着坤虹带起根子打算走路回老家去,走到城郊结合部这个山坳子却停下来了,山坳里有一个打石场废弃的篷子。林乾和坤虹一时寻不到营生做,他整天在城里打着混混,在饭馆里收些剩饭残汤过日子。暮秋的一日,林乾路过一家收购废品的铺子,见铺子里码着塑料瓶、纸壳、废铁废铜、碎玻璃碴,他就上前去打问,不料收购站老板竟然是他一个多年未走动的远房亲戚。自那以后,林乾早出晚归奔走在省城垃圾场上,也在街道旁的垃圾桶里捣腾,一家三口的生活竟然靠捣腾垃圾逐渐稳定下来。垃圾让林乾感觉到日子比在下河湾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忙碌要殷实得多,也简单得多。年前,林乾给坤虹置办下一套新衣裳,崽儿根子的那套羽绒服也是从市西路买来的,鞋子衣裳都新崭崭的,根子穿着在山坳自家小屋前跑进跑出,又叫又跳的撒着欢。根子吃了一年多药店买的药和山坡上找的草药,也不知道是哪样药把他身子里的病毒治服了,林乾和坤虹的小日子慢慢的就跟秋日的阳光一样温暖起来。
林乾用山坡上捡来的石块和从垃圾堆上捡来的废瓦把旧篷子改成一座两室的小屋,小屋座落的坝子是片山坳子,刚跨过年,山坳子里陆续来了几户人家,挨着林乾的小屋又垒起几座小屋,冷清的山坳子里渐渐有了人气,便也偶尔闯进一伙两伙收暂住费卫生费查治安的人。入了夏季,山坳上夜里开始有狗叫,白日里也有猪哼哼。月半过后,林乾同坤虹在屋子后边的荒坡上挖出几绺菜地,种起葱蒜蔬菜。林乾说:“等钱攒够数,也开个收购废品的铺子,你看好根子就算得大功劳,闲得慌就带根子到屋后头去捣腾菜地。”
林乾做起事来是不惜力气的,不分白天黑夜。他毕竟在界镇上过初中,比一般捡垃圾的人脑子更灵活。起初,他把收捡的废品掮到亲戚那儿卖,后来,他找到一家出价更高的收购站,便把废品拿到出价高的收购站去卖,顺便还低价把别人捡的废品收购过来一起卖,赚取其中的差价。每天卖掉废品,走在山坳子的土路上虽然觉得累,但林乾总感觉非常满足,粘了灰尘的脸上远远地就绽开了笑容,眼睛都细了。他爬上坳口就喊一嗓子“根子”,山坳上的悬铃木在过山风里哗哗哗地一阵响,阿黄第一个从屋子里蹿出来迎接他,根子跑在阿黄和坤虹之间。阿黄奔过来,后脚撑起身子,前脚抱缩着迎住林乾,林乾伸手从阿黄嘴唇经顶瓜皮抚向后劲,反复几次,阿黄便心满意足地呜呜哼着跑回坤虹身边去,根子欣喜地扑到林乾怀里,这时,坤虹站在晾坝上离林乾十五尺远的地方。每次,一家三口和土狗阿黄都要在门口的晾坝上站两分钟。坤虹毕竟是乡下女人,嘴上不会表达心里头对自己男人的爱意,她只是撵在阿黄和崽儿根子身后迎出门来,站在离林乾有十五尺远的地方,心里的疼爱都在那羞红与把头低下的过程,然后扭一下腰身闪进屋里端出一脸盆温热水来,手肘上搭了条毛巾,顺便捎带着香皂,她把根子拽到身边,欣赏似的看着林乾洗脸洗手。三年前,她家还在下河湾,那时根子刚满三岁,林乾掮着犁撵着牛回家,坤虹听到他的脚步声总是不待解下围裙就牵着根子迎到蹲口上来。林乾一放下犁钯,坤虹就把根子的手递给他,任他在根子的额头和脸蛋上“我的崽我的崽”地叫着咂得叭叽叭叽响,她一边提醒他别让胡茬扎疼崽,一边去把热水端出来,然后才接过根子的手撵牛进圈喂草料,而他爹林三爷却视而不见的样子,心满意足地坐在蹲口抱着烟竿咂旱烟。如今,日子安顿在省城边缘,出山坳子是省城,翻过后山梁子是起伏的大山与郊区,正是没人管却又潜伏着混乱的地方,坤虹对自己的男人林乾更是依恋,服侍得也更周到仔细。
“离家远的事你尽量不要去做,这里比不得乡下清平,抢小孩拐女人卖的坏人多。”林乾这样对坤虹说。坤虹当然听他的,她不出山坳,一门心思把简陋的小屋收拾得有模有样,根子一刻也不离她的视线。在这里过日子比在乡下忙碌,仿佛有根皮鞭时刻抽打在身后,撵着人往前奔,很少有闲情逸致串门,即使偶尔遇到同乡人,也因为自己日子过得落魄,顶多不着边际的拉扯上几句闲话就各自忙碌去了,并不往来。人的精气神几乎全在自己家里和奔跑着的生活里。
“不要轻易让外人来家里!”林乾临出门不只一次这样嘱咐坤虹,“特别要留意根崽。”这是山坳口吴樽子的婆娘去跟几个卖菜的同乡打麻将,崽儿丢了贴钱费米也没找回来的事出了之前林乾就嘱咐坤虹的。坤虹当时似乎没明白过来,她心里暗自盘算,乡下人怎么可能会把心计盘算在乡下人身上?可是,据初步推测,吴樽子的崽儿极有可能是被他同乡拐走的,因为吴樽子的那个女同乡在吴樽子家住了两天,她离开的第二天吴樽子的崽儿就丢了。在乡下的一些认识和习惯,到这里似乎得改一改。往往,林乾回到小屋时夜暮都浓了,坤虹立即拎锑壶里的热水给他抹身子。赶上根子睡下的时候,林乾有时会趁坤虹转身舀饭的瞬间把手往衣裳的下摆伸进去,很准确地握到了坤虹光滑的乳房,坤虹叫了一声,说:
“你不待吃饭就要——”
林乾顿了顿,把她揽腰一抱抱到床上去,说:
“我得先吃你这一口——”
林乾弄得坤虹措手不及,没几下子坤虹的身子就发软了。坤虹心想,嫁给丈夫作女人,一方面是掌管好家让他少操心,一方面就是用自己的女人身子让他解乏。何况,坤虹自己也是奔三十的女人,那方面旺着,家里又没别的消磨日月,只要林乾要,她顶多半推半就,真上了床她一般都挺主动。
“昨晚间你才要过嘛,猴急成这样,身子拖跨你可别麻赖我放荡。”
“谁让你生得这小腰和这紧实的屁股嘛,就算我放荡得了。”
坤虹不再吭声。坤虹用手把林乾搂得死紧,眼睛闭上,身子暖暖的脸烫烫的嘴唇湿润着迎合林乾。有时候响声弄得大,睡在旁边的根子就会醒来,林乾就赶紧一口气吹熄床头的蜡烛。起初,在根子的意识里,阿爸又骑阿妈马马了。因此,第二天吃过午饭林乾还未掮着蛇皮口袋出门,在晾坝上根子就嚷着要骑阿爸马马。林乾故意说没有马马,根子噘起嘴说阿爸昨儿夜里骑阿妈马马,我看见的,我也要骑阿爸马马。站在旁边的坤虹就想起夜里那羞人的事,瞅自己男人一眼,站在一旁唰一下红了脸。林乾心满意足地笑起来,他趴下身子,膝盖跪在地上,手撑在地上,说道:“阿爸让崽骑一回行了吧?等有钱了阿爸给我崽买个洋马儿。”林乾和坤虹离下河湾一年多了,却依旧把自行车叫洋马儿。坤虹望着自己的男人和自己的崽在地上闹腾,她的手却没闲着,过一会儿,碗洗了,桌子抹了,地也扫了,她就做些零杂活,家里没有零杂活要做,她就把鞋垫拿在手上纳,鞋垫上纳的除了“平安”“福禄”一类字,还有各种花草和天上辍满星晨的银河。林乾驮着根子在地上爬圈圈。待根子心满意足后,林乾这才立起身来,拿起捞钩掮着他的蛇皮口袋上路。
山坳子地处城郊结合部,住了十来户人家,但是这里依旧不通水电,更没有燃气,夜暮降临后,山前的城市灯如星汉,山坳里的十来座小屋却亮着昏黄的烛光。住在这里的人们都没有省城的长住户口,也没有去办理暂住证一类的东西,只有一张身份证和一身力气。有几户人家是为了躲避计划生育才逃出来的,外出营生都不敢张扬。有时候,山坳里有去后山的路人,也有纯粹是政府派来收费查治安的人,山坳里怀了崽的女人远远见着就躲藏起来,直到那些人退出山坳或者翻过山梁去以后,女人们才又出来走动。山坳重新活泛了,纳鞋垫缝小人衣裳的女人,腆着肚皮晒太阳的女人都坐在自家屋门口,露出非常悠闲的神情。
坤虹整天目光不离根子。比如这天,坤虹在门前洗一盆衣裳,看家狗阿黄围着根子转,根子没有同阿黄玩那个垃圾里捡来的红皮球,他起先是坐在凳子上看图画书,后来趴在坤虹旁边的坝子上玩玻璃弹子,一点也没有留意他阿妈边洗衣裳边欣赏他。直到盆里的衣裳洗完了,坤虹撑腰站起来,坤虹说:“阿妈要晾衣裳哩,哪个给我去拿晾衣绳子嘛?”坝子上只有四岁的崽根子和看家狗阿黄。坤虹话落头就掐着腰站在晾坝上,根子抬起头看见阿妈正瞅着他,他就抢过话头,说:“我帮阿妈去拿。”他站起来,在清洗衣裳的水里洗手,那样子就跟林乾从外边回家来一样,一门心思洗得极其认真。有时候,坤虹在菜地里给菜淋粪肥,根子就在地边上捉虫子或掐狗尾草玩耍。“哪个拎菜回屋嘛?阿妈得把粪桶捎带回家,腾不空手。”根子便丢开手上玩着的东西,立起身来嚷道:“我拎,我拎……”只有每天林乾回屋,无论坤虹手上正在做啥事儿,端水拿香皂拿毛巾的活儿她都把着自己做,那时根子要做的事就是让林乾抱起来,举过头顶去,放下来又用嘴在他脸蛋上叭叽叭叽地咂。根子被咂得高兴了就说:“我替阿爸端水拿毛巾,不用阿妈动手!”林乾就又很响地在根子脸蛋上叭叽一下子,待坤虹端来热水,他才呵呵笑着把根子放到地上,伸手在根子头上摸一把,眼睛看向坤虹。林乾掬一捧水到脸上,先用手在脸上抹了个遍,连抹带吹气地噗噗噗响,这才捏干毛巾洗脸,对站在身边的根子说:
“阿爸出门捡垃圾时,你就是家里唯一的汉子,要帮你阿妈多干些活。”
根子满六岁这天一大早,林乾掮着蛇皮口袋出门,手上捏着一把用钢筋弯曲成的捞钩。坤虹穿了干净的衣裳牵着同样穿着干净衣裳的根子跟随在林乾身后,阿黄撵到山坳口便回去了,林乾要带坤虹和根子去王家滚米团铺子吃滚米团,还要去逛书店。
省城街道宽宽敞敞的,街灯熄灭时,做道路清洁的工人已经收工往回走,卖早餐的摊贩推着摊车在人行道上,还有为数不多的洗浴城门口站着睡眼惺忪的服务生。林乾翻捡完几条街道的垃圾桶了,长途汽车站的垃圾桶他也翻捡过了。路灯熄灭一会儿,大十字广场上开始响音乐,稀稀拉拉集聚一拨拨年纪六十开外的男女,他们身作丝绸唐装(也有穿运动服的),有的跳扇子舞,有的比划剑,也有的打陀螺,跟着音乐扭腰甩臀的最多。林乾让坤虹领着根子在广场,嘱咐她们不要走出广场地界,他自己去翻捡垃圾。在火车站候车室,有一个硕大的垃圾桶。林乾在那个大垃圾桶里竟然一下子捡得二十三个矿泉水瓶,他欣喜得情不自禁:“这一转手就是两块三!”候车室的椅子上偶尔有矿泉水瓶,垫坐的报纸,车站广场上的几个垃圾桶里也有。火车站是个不分白天黑夜的地方,进出车站的人手上都拿着矿泉水瓶子,还有人吃零食。天大亮的时候,陆续又来了几个捡垃圾的,他们在林乾翻捡过一遍的垃圾桶里同样有收获,香烟盒子、随时被人丢弃的矿泉水瓶子、装零食的纸盒、装油炸洋芋块和臭豆腐等零食的塑料碗,城里能卖钱的废品总是捡拾不尽,城市是个制造垃圾的地方,城市能养活许多以垃圾为生的人。掮着的蛇皮口袋即将满的时候,林乾去到一个僻静处,他把瓶子里的残水倒掉,然后用脚把瓶子一个个踩瘪,盖上瓶盖又装进蛇皮口袋里,这一倒出装进的捣腾,蛇皮口袋又腾出空间来。城东的天空终于慢慢红起来,但是太阳没有出来,太阳还没完全睡醒。
根子坐在坤虹旁边,注意力全落在嗡嗡叫着旋转的陀螺上,痴迷如醉的样子,坤虹用手摸着根子的头,目光却盯着那些跳舞的男女。林乾掮着胀胀鼓鼓的两个蛇皮口袋穿过广场,他走近坤虹母子俩身边的时候坤虹才回过神来。林乾放下蛇皮口袋,同坤虹说话的声音把根子从对陀螺的痴迷里唤醒时,太阳正好爬到广场东边远远的高楼上。林乾领着坤虹,坤虹牵着根子逆着阳光走在已经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身影在三个人面前的人行道上一跳一跳的朝前移动,坤虹问林乾废品收购铺在哪厢,林乾就说在黔灵山脚。根子似乎担心林乾忘了请他和坤虹吃滚米团的承诺,赶紧问卖滚米团的店铺呢?卖滚米团的店铺也在那厢?林乾就说,废品收购铺和滚米团铺都在那厢,隔着顶多五百步路。根子又说阿爸真让我和阿妈放开肚皮吃一顿肉馅滚米团?林乾就有些豪气地说:
“未必我还怕自己老婆崽儿吃啊?”说完林乾就笑了。
“那你也吃吗?”
“我当然也吃。”
“你也放开肚皮吃吗?全是肉馅子的滚米团?”
“我当然也是放开肚皮吃肉馅滚米团。”
“你身上的钱够不够呢?我一个人就要吃五个滚米团,放开来吃恐怕还要多吃些。”
“口袋里的货可以卖二十多块钱哩,何况还揣着现钱的!”
根子欢快地叫起来。根子高兴得不得了。根子说阿黄跟来就好了,他要节约两个滚米团喂阿黄,阿黄是山坳里最聪明最乖的狗。阿黄在林乾家里已经呆了差不多三年了,阿黄是林乾在城边的大垃圾场上捡到的。那时,阿黄还没满双月,是一只被人遗弃的可怜的流浪狗,林乾遇到它时它已经饿得皮包骨头,走路一摇一晃的。林乾见到它就想到病中的根子,就动了恻隐之心,加上想到在山坳里垒了屋,该养条狗看家做伴,于是他就把流浪狗阿黄捡回去了。阿黄的名字是坤虹取的,坤虹见阿黄的第一眼就断定它会长成一条通人性的狗,见根子喜欢,于是就着毛色叫它阿黄。阿黄果然通人性,长到一岁就能把家看得严严实实。坤虹在屋后种地,阿黄就陪着根子在地边上玩耍,有人哪怕是在晾坝前面的土路上朝林乾家小屋窥视一眼,阿黄就会跑过去做出凶猛的样子对着人恶叫。有时候林乾没卖出去的废品堆放在屋檐脚,邻居家的小孩子去动阿黄也不让,它趴着前脚竖起尾巴仰着狗头汪汪叫。“真是条凶猛的狗!真是条忠诚的狗!”有天夜里,坳子上刘征的婆娘张红林潜到屋后的菜地打算偷割坤虹种的菜,阿黄就凶恶地扑到屋后去恶叫,把张红林吓得摔了一屁股,割下的菜和箩筐都掉在地里了。林乾抚摸着阿黄的头,对张红林说:“你要吃菜打声招呼嘛!这样不声不响的来割,我家阿黄是缩头狗,很下口的,咬了你谁出钱给你打狂犬针?是你自己,还是我家?”自那以后,林乾家住在山坳子上清静得很。
“阿黄是条多好的狗呀,太通人性啦。”根子嘟嘟啷啷,“我给它带两个滚米团回去。”
“那就让阿黄粘你的光,也跟着你享一回福。”
林乾两蛇皮口袋废品,矿泉水瓶数数卖,废塑料废报纸称斤论两。林乾一手从收购铺老板娘手上接过二十六块钱,他兴奋得不得了,纯粹是满足和幸福在林乾脸上展露无遗的表情,也就是在这时,根子说出了一句让林乾与坤虹出其不意的话,根子拽住坤虹的手说:
“阿妈,明天起我要和阿爸一道捡垃圾。”
林乾惊讶地回头看根子一眼,根子脸上的表情刚毅而坚定,林乾似乎觉得这一瞬间根子已经长大了。每天都在一座屋里住,他竟然没有发现根子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根子了,可是他偏偏一直没有发觉根子的变化,根子可以做些事了,但根子不一定非要跟着他去捡垃圾。城里同根子一样大的崽,都在联系学堂找学上呢。
林乾说:“根子不用捡垃圾,根子要做的事是上学堂念书。”
(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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