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与缘
刘沁

我初次见到李佳是在一次很偶然的机会。某天下午课后，我和校田径队的同伴们正在田径场的跑道上训练时，倏尔，天空下起了倾盆大雨迫使我们都跑进田径场旁的体育馆里了。正当我漫不经心揩拭我湿淋淋的身躯向四周眺望时，蓦地，一位扎着两条小辫子的女生出现在我的视野里把我给打愣住了。她容貌娟秀，一颦一笑散发着豆蔻年华少女的韵致令我迸然心动。而她凹凸有致的柔美身段和身轻如燕的灵巧动作更令我浑身的躁动更躁动了。同伴说，她是校体操队的，是英语系一年级的同学，叫李佳。

自见到李佳后，我便视她是我梦寐以求的最完美的梦中情人了。由於她的身影不时在我脑海里浮浮现现令我有想瞧瞧她的冲动，因此，每当课后的田径训练时，我必想方设法躲开田径教练和同伴，静悄悄溜进体育馆里窥探她。皇天不负苦心人，有一天，当她做完轻盈又优美的后空翻后竟向伫立在篮球架旁痴望着她的窥探者莞尔一笑。这一笑不仅令我大感意外而惊喜万分，同时当晚我竟失眠了。

每每看到活泼又可爱的李佳时，我浑身的血脉就会高度偾张，亢奋不已。可是每当我看到某位男体操运动员不时向她献殷勤并且对她表现很亲昵时，我的内心又会有股莫名的醋意涌上心头而忿忿。醋意和忿忿令我产生想和那位男体操队员决斗的冲动。经过多番探听，原来那位男体操运动员也是英语系的，叫夏仲明。不言而喻，我现在遭遇上一个强劲的情敌了。

我反复琢磨：论身材和体型，虽然夏仲明比我健硕，但他没我硬朗，所以在这方面彼此不分上下，旗鼓相当。论运动成绩，夏仲明曾在市高校运动会上的吊环项目中获得过铜牌，而我在次次的高校运动会上的百米比赛中却从未能进入过决赛。就这一点来说，我承认我比夏仲明差一皮。论长相，虽然我的长相并不赖，举止也洒脱，但是夏仲明却是被公认的美男子。就这点来说我感到心虚而怯于他。论学业，我是人所共知的工商管理系优等生，而夏仲明却是学业差劣的留级生。就这一点来说，我占尽了绝对的优势。

经过深思熟虑和严谨分析，我决定挑战夏仲明并和他展开公平竞争。我的信念是不论在商场里或者在情路上，公平竞争是最公正的，同时对李佳更有利，因为她有最佳的选择。根据目前我和李佳仍不熟识的情况下，我拟订的策略是：首先要主动和她搭讪令她对我有较深刻的认识，尔后在眼神中和言语中传达对她倾慕的信息，再尔后约会她，再尔后……我认为由浅入深的策略符合“孙子兵法”，并且有信心一定能击败夏仲明。

可是不知怎地，一想到要主动和李佳搭讪时，我的躁动竟会突然不翼而飞，双掌冰凉，心律不齐。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我对其他女生，不论是熟识的还是不熟识的，我都不会有这种怪异的心态，偏偏对她会这样？我深感沮丧，直到现在我仍未能和她搭上一句话。

某天，那是星期六正午的一天，还是风和日丽的一天。我无所事事在寂静的校园林荫道上朝宿舍楼走去之际，蓦地，我看见李佳婀娜的身影从远处朝我徐徐而来令我的眼睛为之一亮，精神为之一振。我喜出望外，和她“狭路相逢”真是难得的机会，不在此时和她搭讪，待在何时？天助我也！此时此刻我的心头居然能一反常态勇敢地竖了起来，浑身还装满着“既要有贼心，也要有贼胆”的状态。

“李佳，你好。”我满腔热忱叫了李佳一声并飞奔到她跟前。尽管我的声带中难免夹杂着羞怯的音符，但我自觉在情路上我终於勇敢地迈出了保贵的第一步。“你去那里？”我压抑着无比兴奋的心情问。虽然李佳没答话，只是惊奇地打量着我，但是我的心境更豁亮了，胆色也更壮了，因为我从她一双明亮的黑眸子里和笑盈盈的甜美脸容中觉察到她被我的热忱感动了，内心充满着阳光。我不假思索又问：“你有空吗？”

“你是田径队的吧，你是……”李佳脸带赧色没有回答我的问话，“不知该怎样称呼你？”虽然她的嗓子清脆动听，但是她的这句话真叫我心痛。我对她的名字早已记得滚瓜烂熟了，甚至梦呓时也会喊出来，况且她曾对我莞尔一笑过，她怎么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我惟有一脸无奈向她报出了姓名。不过，我还是感到有少许安慰的，因为她起码知道我是田径队的。她满脸疑惑，又问：“有事吗？”

“我们去郊野公园走走，好吗？”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脱囗而说。我本来是想回宿舍睡个午觉的，因为这几天的功课很繁重搞得很累，同时每晚睡前又要胡思乱想思念她，因此脑袋昏陀陀的，犯困。

“郊野公园？”

“是啊，今天天色很好，我们到郊野公园散散心，轻松一下。”我大大咧咧说。

“散散心？”李佳噗嗤一笑，“我今天没空。”

“今天没空没关系，明天吧。”李佳一脸错愕，我却兴致勃勃，“明天上午九点钟，我在这里等你，一言为定，不见不散。”

“不见不散？”李佳旋即收起了甜美的笑容，俏丽的脸蛋霎时掠出一丝的愠色，断然嗔道：“我明天也没空！”

“为什么？你不知道明天是星期天？”我猴急问，仿若有刨根问底的意味。

“废话！星期天是你的？！”李佳拧起双眉，悻悻瞟了我一眼。我乍然感到她的双眼挺锐利的不由得内心咯噔一响。她励声又说：“我和你素不相识，简直莫名其妙！神经病！”扬长而去。

我木然痴望李佳的背影，我多么渴望她能回头望我一眼，回心转意，但是她没有。我浑身冰凉透了，仿佛感到风和日丽的天空骤然变得阴沉沉，还吹起了冷飕飕的怪风。我垂头哀叹：“我们经常相对而视，你还对我莞尔一笑，你怎么能说我们素不相识呢？”尽管她的话带有几分刻薄和傲慢，但我大宏大量不会和她计较，也不会怨恨她。我反而自怨自艾为什么把既定的策略给忘得一干二净了？为什么要如此猴急约会她？如果我们俩只是含情脉脉地点头微笑，寒喧几句，情况就不会变得如此糟糕了。真是聪敏反被聪敏误。恍恍惚惚中，我恍若看到夏仲明站在不远处朝我昂首露出鄙夷的笑脸，他那充满雄姿英发的讥诮顿然令我变得俨如斗败了的公鸡，惨然无光。我幡然憬悟，原来我是一相情愿地表错情了。

尽管李佳的身影依旧不时在我的脑海里回荡，但我不再刻意溜进体育馆窥探她了，相反，无论在任何场合，例如在体育场上、在图书馆里、在教学楼内、在食堂等地，我要躲避她，更要避免和她“狭路相逢”。我并不是赌气，其实我根本就没有资格和她赌气。我只是害怕她看见我，因为初试啼声而铩羽而回不免自尊心受损，同时也 有感自已做了既羞愧又丑陋的事。

毕业后我来到南方某城市工作。虽然我和李佳南北相隔非常遥远，但是她的身影依旧一直在我脑海里萦绕着。我乍然萌起给她写一封信的念头，尽管我明知她不会理会我，但是我还是给她写了封短信。不出我之所料，她没有给我回信。我惟有慨叹，“不论李佳是‘酸的’还是‘甜的’葡萄，她是不属于我能品尝的，应该把她忘却掉。”随着时光不断流逝，李佳的身影的确在我的记忆中逐渐淡化了，忘却了，可是她作为我在青春躁动期的梦中情人却在我的内心里打下了无法磨灭的烙印。

在人头涌涌的会议大厅里，我无意中看见一位俏丽又文质彬彬的女士感到很面善。我目不转睛打量正在言谈中的她赫然打了个冷怔，原来这位散发着既成熟又矜持的女士竟是和我南北相隔非常遥远并且有十几年未谋一面的梦中情人李佳。我喜出望外，十几年后我居然能在这海滨城市里巧遇她。

“李佳，你好，”我旁若无人很绅士走到她跟前，笑说：“还记得我吗？”

“你是……”李佳愣愣地端详着我，犹犹豫豫。

“我们是校友来的，你是体操队的而我是田径队的。”我打趣又说：“有位男同学曾懵懵懂懂约你到郊野公园而被你断然拒绝了，你忘了？”

“是你呀！”李佳霍地忆起了我，灿然一声叫。我庆幸她不再生我的气了，然而她清脆动听的嗓子和甜美的笑容蓦然撩起了我的青春躁动期的回忆。

“嗯，是高级白领，女强人啊。”我手持李佳的卡片笑嘻嘻说。

“你说什么？！”李佳笑盈盈瞬即对着我的胸囗给了一记重拳，“别拿小白领开涮了，好不好？总裁先生！”她的一记仿似少林拳的“重拳”令我感到很意外，然而令我感到更意外的是她兴高采烈的心情和十几年前脸带愠色，很冷漠的模样判若两人。

由于大会刚开始，彼此都在忙碌着，所以我和李佳仅寒暄几句，便分开了。我们俩相约晚上再见。

月光像柠檬高挂在天空上，和煦的海风把树叶吹得沙沙响，夜色真美。我和李佳难掩喜悦又激动的心情，漫步在宾馆附近的海滨公园的小道上。

“李佳，由于我的无知和鲁莽让你生气了，真对不起。”

“你还念念不忘那件事？”李佳嫣然一笑，“其实，真正要说对不起的不是你，而是我。”

“怎能这样说？这都是我撩起的事端嘛。”

“你有所不解，我真的感到很对不起你。”李佳叹了一声，“由于我的任性和自负，我不该视你为陌生人，更不该出囗伤你。”她忽尔捧腹大笑，“你这人也真够滑稽的，虽然我们常面对面，但是实际上我们并不熟识。你怎么可以挺自以为是地突然无厘头约会我呢？我当时真的被你搞得莫名其妙。老实说，换上别的女同学相信也不会有人会如此草率应你的约的。”

“你说的没错。”我点点头乍然感到脸庞热辣辣的，顺囗又说：“我是不该无厘头地把自已热辣辣的脸庞贴到你冷冰冰的屁股上的，自讨没趣。”

“不对，你是老鼠舔猫屁股，找死！”李佳诡秘一笑，“不过，不打不相识嘛，打闹过一次不就相识了。”她凝视我，抿嘴一笑，“你是个很不懂得伪装，不善於玩弄花言巧语，满肚子装满清水的人，这是我後来对你的印象。”她哼了一声，“我最讨厌喜欢到处追逐女同学并写肉麻情书的男同学，幸好你不是这类人。”我乐不可支，没想到她对我不仅有所了解，评价还蛮高的。“我还听说你是校中的尖子，在各方面都是很优秀的，是吗？”我顿然气宇轩昂，捂嘴窃笑不止，因为她的话简直要把我耳朵里的油激出来了。她怅然又说：“你给我的信我收到了。其实，你信中的短短几句话是很坦诚的，也是很友善的，然而我对你却缺乏应有的尊重。”我缄默不语，她霍尔把话题一转，“为什么和你打过一次交道以后，我就再也见不到你的踪影了呢？”

“我害怕你见到我。”我憨然一笑说。

“害怕我见到你？”李佳戏谑又说：“难道我是老虎能把你吃了？”

“虽然你不是真老虎，但是你在我心目中是真老虎。因此，每当见到你的身影时，我就以跑百米的速度溜走，逃之夭夭。”

“逃之夭夭？”李佳咯咯笑个不止，“现在怎么不害怕了？怎么不溜走了？难道我现在不是你心目中的真老虎了？”

“嗯，现在不是了。”

“为什么？”

“因为我对你已没有非分之念了。”

我和李佳相倚而坐，小声说大声笑恍若一对情侣正在卿卿哦哦。蓦地，我乍然发觉李佳沉默不语了，也不笑了，喜悦的心情遽然变得很低落。我问她是否身体不适？她说没有。我又问她是否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她矢囗否认。我再问她这些年来工作和生活情况如何？她期期艾艾说她的一切都是马马虎虎的，就俨如混日子。她反问我过得怎样？我说，自毕业后便来到现在工作的合资企业，十几年的工作中一直是顺顺利利的，生活方面也是很称心如意的，一家三囗更是乐融融的。她又问我何时成家的？孩子多大了？我说，在毕业四年后结婚的，女儿才三岁。我坦然又说，我妻子的模样和她有几分相似，只是我的妻子不会做后空翻而已。她悄然问，这是为什么？我羞涩笑说，因为我择偶的条件是各方面都要像她。她不再问我了，只是默默眺望前方的大海。海面黑茫茫什么都看不见，只有远处的灯塔伴着哗哗的海浪声不停亮着闪闪烁烁的光芒。倏尔，我听到她轻微的吸鼻声。我侧目一瞅，吓了一跳，只见她闪烁的泪珠从湿润透了的黑眸子里徐徐沿着她的面颊流淌着。我惊讶问她怎么啦？她低头轻拭泪痕，不言语。我慌然无措搂抱她，安抚她。兀地，我感到我的行为是否出格了？我想松手，但是无法松手，因为她一双胳膊搂着我的脖子，脸庞埋在我肩上不停饮泣。他惊诧，性格活泼又开朗的她怎么骤然变得如此凄怆？莫非是我的言词刺痛了她？茫茫然。

李佳惨然说：“很对不起，因为我忆起了往事。”

我惊诧问：“什么往事？”

她恹恹说：“我也曾拥有过像你那样的完整又美满的家庭，可是我现在不再拥有了。”

我惊奇问：“为什么？”

她抽搭说：“我已离异了，现在和小儿子相依为命。”我震撼，原来她满腹有一肚子的苦水，这是我始料不及的。她徐徐站了起来，“我们回去吧。”我想再进一步了解她的情况，但她却怆然说：“求你别问我了，那是我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伤心事。我不想再勾起令我揪心揪肺的往事。”

回宾馆的一路上，虽然夜晚和煦的海风令人心旷神怡，但是我们的内心却郁郁闷闷，无言无语。我疑惑不解，她为什么会离异了呢？她应该有个很完美的家庭才对。莫非被我视为强劲的情敌夏仲明背叛了她？

（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