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魅魍魉
虎 卿

我说了“成”。可是，罗副主任却说“不成”。“你还是要继续打电话过问，如果她忘了通知你，是不是就误事了？”我说，“好！我会继续打的，我不会忘记的，你放心吧！”

我在将要下班的时候又打了电话。王小姐为了避免浪费口舌以节省气力下班侍侯老公只，只说了两个字就挂断电话。

我次日又打了N个电话，其中绝大部分是打给王小姐的。王小姐每一次都惜字如金地只说两个字。我倒是希望她说的字更少，最好是一个字。

我后来害怕了，害怕王小姐因为我的纠缠，不再开口说话而变成一个哑巴。我听说绝大多数残障人士都是因为遭受强迫致残的，就像神经病人一样。可我又不能不打电话，因为罗副主任一直虎视眈眈地坐在我对面，并不时地提醒我“打电话”。

我后来也提醒罗副主任，“你是希望我发疯呢，还是希望王小姐发疯？如果仅仅希望王小姐发疯，你就亲自给她打电话；如果希望我不发疯，就别再这样要求我打电话了；如果希望我和王小姐都发疯，我就继续打电话。”

罗副主任想到一个变通的办法，不让我发疯，也不让王小姐发疯。他直接打电话给结算中心主任周主任，“我是GX办事处的副主任罗某某。近两天可能有H县的两笔款子到我们帐户，如果到了请尽快电话通知我本人，我是二十四小时开机的，我的手机号码是138781X889X。因为事关重大，请你们支持配合。”

周主任马上打电话问我，“那个罗某某是什么人？我怎么从没有听说过他？”我说，“他是我们办事处新聘的副主任。你现在听说了吧？”

周主任说，“我马上就去打印他的手机号码，给每一位会计贴在电脑显示器下方。如果钱到了，第一时间通知他。不过，我们只上班八个小时，其它时间是不会有人给他打电话通知他的，请你转告他一声。”我说，“谢谢你想得这么周到，周主任！我会转告他本人的，就现在。”

罗副主任问我，“如果剩下的十二万到不了帐户，已经到的十三万我可不可以拿到其中百分之三十的提成？”

“理论上是拿不到的。因为四个彩版的成本是十六万。十三万不够成本，你不仅拿不到组稿费，而且将从你的工资中扣除应到广告款和实到广告款差额的百分之三十，即三万六千元作为惩罚。除非你给总经理室打报告，要求免除余下的十二万广告款并提取组稿费。”

“这样可以吗？”

“有时可以，有时不可以，这取决于老总们的态度而不是制度。如果你有像主任与社长那样的交情的话，应该是可以的。”

“此话怎讲？”

“因为钱是大家挣的，也是大家花的。只不过有的人花的多一些，有的人花的少一些。”

“我知道办事处的一半费用上哪儿去了！”

十二万终究没有到帐。原任书记苦笑着说，“人走茶凉！此一时，彼一时，我已经尽力了，你们也别怨我了！再见。”

罗副主任打电话找搭档——雷记者商议对策。雷记者说，“办公室人多嘴杂不方便说话，我们出去喝茶慢慢聊。”

罗副主任又从办公室消失了好几天。他回来之后问我，“办事处的运作是不是由马主任一人说了算的？”

“他是港馆任命的首席代表，全面负责办事处工作。他说了不算，我说了更不算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港馆总有民主管理制度吧？”

“我记得好像有这样一个制度。办事处重大事务，比如人员聘用，薪金调整，设备更换等问题的决策由主任办公会决定。主任办公会是由主任助理及以上职务的人员参加。”

“你们开过主任办公会吗？”

“以前开主任办公会？就马主任一个人，开主任办公会？他说的就是主任办公会通过的。”

“现在可以开了吗？”

“当然可以了。你和马主任两人商议决定一切重大事务。”

“我如果提出要求聘任雷记者为主任助理的话，应该履行什么样的程序？”

“首先，你和马主任都同意。然后报港馆批复，由人力资源部下文聘用雷记者为主任助理，和你的聘用程序完全一样。”

罗副主任当即给马主任打电话要求开主任办公会。罗副主任说，“最近我和雷记者跑广告跑经营成效显著。我们一起碰面商议一下有关事宜，开一个主任办公会吧！”

马主任像面裹黑纱的阿拉伯妇女一样杀气腾腾地冲进办公室质问我，“是谁告诉罗副主任开主任办公会之事的？”

我小心翼翼地回答，“不一定是我告诉他的。他有备而来，一字一句地问我民主管理制度的事情，我总不能说我不知道吧？”

“你就说你不知道。他还把你吃了？”

“他已经知道了才问我的。”

“他怎么知道的？这份文件只有你、我和小丁见过。”主任随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想干什么？”

“提升一位主任助理——当然不是我。”

“我知道不是你。那又能干什么？”

“民主就是少数服从多数。二大于一。”

“提升雷记者为主任助理的事情已经打了几次报告，港馆都没有批准。还不是因为他自己行为不检点导致的？这事儿已经沸沸扬扬了，还不够？小丁从港馆回来对我说的话，你没有听到？”

“我听到了。可不是我要提拔他当主任助理啊！”

“你不知道把自己知道的告诉罗某某？阻止他有这荒唐的念头？”

“我如果这样做了，罗副主任会怎么想？他不会认为是我从中作梗，是因为没有提拔我？”

“提拔谁，我心中有数。现在是我安排你这样做，你要服从我，我是老板你是打工的，你懂吗？”

“我懂，老板。打工的服从老板指示。”

我还没有来得及落实主任的指示，罗副主任就进来了。他说，“马主任，你这么快就来开会了？现在是这个样子的——”马主任打断说，“我现在要去政府开会。有事儿改天再说了。”

“其实也没有必要等到明天或者后天的，就一件事，两句话。雷记者最近和我合作搞经营，我感觉他很不错，他又有新华社工作多年的经历。我建议提升他作主任助理，你看如何？”

马主任强忍住没有骂出声来，“从新华社清理出来的垃圾，也他妈的很不错？”

“有些事情你不了解，让办公室陈主任给你慢慢汇报，然后再做决定。”马主任说完摔门而去。幸亏办公室没有安装防盗门只用了木门，木门的弹性很好发出的声响也不大。

罗副主任问我，“关于雷记者，你有什么说法？”

“不是我有什么说法。马主任早有提拔他的意思，我也按照要求给港馆打了报告，但两次均未通过。”

“究竟是为什么？”

“小丁辞职的时候我们才知道真相。他隐瞒了自己已婚的事实和小丁谈朋友，并将小丁介绍到办事处担任行政部经理。小丁后来发现了真相，要求他离婚。他不肯承担责任和小丁反目。可能因为小丁的原因，他的第一次提拔没有得到通过。”

“后来又是什么原因？”

“第二次提拔？我们去年和GZ办事处合作搞了一个招商活动的广告策划，他和GZ办的张蕾搭档负责几个县市的业务。他有一天带了几个小姐见张蕾，并介绍说，我是黑社会的出门都带保镖，这就是我的几个保镖，让你见识见识！他的炫耀并没有赢得张蕾的好感，流露出的泡妞意图也被张蕾识破。张蕾何许人也？你恐怕不知道她。她一个人一个月搞到十一个彩版的广告，直接创收近百万！她是我们公司的招牌花旦。”

“这和提拔有什么关系？”

“我们去年年底第二次打了报告。马主任在年终总结大会的时候，当着报馆几位老总的面举荐他，籍此希望报告得以顺利通过。没有料到张蕾当时就在旁边的酒桌上，张蕾接过马主任的话说，马主任重用的人才真是了不得！这一下子就吸引了在场所有领导和办站负责人的注意。张蕾又接着说，那位雷助理——啊，对不起，还不是助理——他真是人物！我和他搭档跑广告的时候，他成天出入酒店都带着几个保镖，而且一个个都是如花似玉的女保镖，个个比我漂亮！听说他们办的小丁也是他的保镖之一，了不起啊！马主任的属下都这么有才，不知道马主任的保镖有多少？”

“妈的。蠢货！”

我不知道罗副主任在骂谁。是张蕾，雷记者？还是马主任？

“总之，这件事到这里就结束了。马主任急需一个懂行的帮手，这也是马主任迫不及待高薪许诺聘用你的直接原因。你不会想旧事重提吧？”

“我就是要旧事重提。搞女人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们港馆哪个领导不搞女人？我这次到港馆就听到过好几个段子。再说了，有本事的人才搞女人，搞的女人越多越是本事！你不也听说了嘛，‘搞一群女人是我的本事，让一群女人搞是我的魅力？’这么说来，他不仅有本事而且有魅力！要提拔，更要提拔！”

我终于知道了他刚才在骂谁。没有人骂别人愚蠢的时候捎带也将自己骂了。

“提拔干部和不搞女人有直接对应关系吗？”

“没有。”

“提拔干部的标准是什么？应该是业绩和能力，是不是？”

“是。”

“他和我一起工作短短一个月时间就为办事处搞到四十万的广告，是不是业绩？”

“当然是。”

“没有能力的人，能有这样的业绩吗？”

“不能。就像我这样的，只能坐在办公室接听电话发送传真。”

“所以，你不要忌妒别人。提拔就要提拔有本事的人！”

“我不忌妒别人，因为我没有本事。”

“你先草拟一份报告，我和马主任再商量。”

“你们商量好之后，我再打报告。”

“不用等了。我知道马主任一定会同意的。他们一起在新华社共事多年，而且情同手足。马主任刚到这里的时候就住在雷记者家里，有些事情我比你更清楚。”

我很快就草拟好聘任雷记者为主任助理的报告。罗副主任看了之后觉得不满意，作了修改，重点强调了雷记者在H县经营活动中不可磨灭的贡献。修改之后的报告更加有了宋词的韵味。

罗副主任马上给马主任打电话说，“我已经拟好了聘用雷助理的报告。我发到你的邮箱，你看合适不合适？你不要这样武断嘛！有些事情是可以商量的。我们今天晚上一起喝茶，你看你有没有空？那就明天中午一起坐一坐。我们先到办公室聚一下再定地方。”

雷助理的聘用批复很快下来了。用的时间不到聘用罗副主任的十分之一，最多也就一周时间。

官职的大小决定了决策者大脑的反应时间。官职越大，决策者大脑反应越慢；官职越小，决策者大脑反应越快，因为官职大小不同带来的风险大小也是不一样的。M国每换一任总统需要四年时间，而我们国家换一位主席大概需要十年左右的时间，我们主席的官职是不是比总统大？

任命一个副主任需要两个多月的时间，任命一个主任助理也就一周时间，那么，聘任我这样一个啥也不是的员工就几乎不需要什么反应时间了。难怪马主任在见到我带着DELL手提电脑穿着地地道道洋品牌体恤找工作时，毫不犹豫地决定给我提供一份儿轻松的工作。我至今还十分愧疚：马主任对我那么好，我为什么没有借钱给他投资名画，而是十分固执地购买了价格不菲的住宅？

马主任全面主管办事处工作，雷助理协助马主任开展工作而且分管新闻，罗副主任分管经营，我负责办公室日常事务管理并负责财务。这就像一个金字塔，马主任处于塔尖位置，我们均接受他的领导；而我盘踞塔底位置，接受他们三人的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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