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魅魍魉
虎 卿

我拿到高级教师职称在一个春暖花开的季节辞去园丁工作外出打工。我几乎还没有来得及展示自己的才华就被一家外资公司录用。我甚至怀疑报纸电视上常说的“大学毕业就是失业，就业形式不容乐观、失业率高达百分之十”是不是真的。

第一章 魑魅

我的顶头上司就是办事处主任马主任，我是他的马仔。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处处依赖主任，我吃在他家，住也在他家，他还要发工资给我。他不仅教我填写支票，带着我跑业务，而且午间还要带着我找地方吃快餐，找银行存钱取钱。他有车，而我没有甚至连一辆自行车也没有，他开车我搭他的车。

马主任赞许我是“复合型高素质人才”，鼓励我敬业工作：如果将办事处业务做强做大，他将会高升到公司总部任职，而我将成为公司驻办机构的首席代表。

我加盟公司不久，办事处便接到一大一小两单业务。小单业务可以保证员工工资正常发放，大单业务亦可保证办事处全年费用衣食无忧。马主任对我说，“托你的福，我们已经半年没有发放工资了。你一来我们就按时发了工资，你就是有福之人，我就看重你这一点！你长了一双大耳朵，虽不及刘备的双耳齐肩，可你耳垂那两疙瘩肉径直向下坠啊！”马主任一边说一边很认真地看我的脸。

我们一起横穿马路到对面的便利店吃午餐。马主任腋下夹着皮包，并用左手稳稳扶住，右手像摆钟指针一样有节奏地摆得老高，几乎到水平角度。他腆着浑圆的肚皮，一幅昂然阔步志得意满的样子；我则提了手提电脑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面，唯恐落后太远跟不上主任的步子。我每每见到主任的这副架势就想起书中描写旧时地主的模样。后来，马主任将自己几处房产的出租业务交给我打理，我就更加觉得他像是地主了。

我有一天忍不住将这种感受透露给主任，马主任只是会心地一笑。但他那一笑之中流露出的惬意与满足，是他拿到一份两百万的广告合同时所没有的。

马主任问我有没有驾照。我回答有而且是增驾的B照。主任说，好！那以后我们一起出去时你开车。我说，主任，不行！我不敢开你的车，我的技术没有你的好，刮擦了你的爱车我会有负罪感的。我第一次听到主任说了粗话，“操！打工的倒成了老板。”我从此避免和主任同时外出。即使因为业务的缘故我们非得一起出门不可，我下车之后总是抢在别人误会之前介绍说，“这是我们办事处主任，本应该是我驾车的可他不放心。”并且闪开对方伸出的双手留给主任先握，也十分自觉地将主任的手包接过来抱在怀里。

马主任将除了支票和财务公章以外的办事处的一切交付给我说，“你对公司业务上手很快，而且也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我最近要忙一些自己的事情要出国考察，办事处这边的业务我就全部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够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业务上还是要充分发挥你的交流沟通能力，积极拓展县市一级的市场，多跑多问多交朋友；公司管理上一定要控制好成本和费用开支，能省就省能少花钱就少花。你比我聪明能干，其它的事情我就不多说了，你就按照你自己的想法，自己的思路，甩开膀子扑下身子大干快上了！”

我很感激马主任的知遇之恩，夜以继日不辞劳苦勤勤恳恳地工作，办事处运作一切有条不紊也颇受公司总部——港馆的称道。随着业务量的剧增，办事处办公设备落后的弊端就明显暴露出来。

打印机坏了修修了坏。维修师傅说，“你这打印机是多少年前就应该淘汰的东西！这样修理下去我赚你的钱感到良心不安，你还是更换一台新的吧！”我迫不得已给主任报告。马主任说，“怎么会呢？打印机是我去年才买的，是新的！”我又说，“已经修了几次了，反复修理不划算的。”马主任沉吟半响之后艰难作出决定，“那就新买一台吧！你要货比三家，买个质量好价格便宜的，不要超过一千块钱。”

我们办公地点就在电子科技广场附近，我每天午休时间就去广场“扫荡”办公设备公司。“苦心人天不负”，有一家老板见我天天从他店面门前经过把我当作熟人卖我一个交情说，“我手中有一台佳能打印机，机子是新的，就是维修过不太好用。你就在附近办公有了问题拿过来也不费事，我就便宜给你了，打个对折，就八百吧。”我当即向主任汇报。马主任说，“你问问，还能不能更便宜一点儿？”我说，“已经五折了，我不好意思再开口。”马主任说，“那你就垫钱先买了用吧！不要耽误了办事处的业务。”

时日不久，传真机也坏了。马主任说，“我们是外资公司的驻办机构，要买就买个国际品牌，但不要超过打印机的价钱。”我还是按照他的意思，垫支了八百块买了一台同样品牌的传真复印一体的机器。马主任对我大加赞许，“你就是会办事，我就看重你这个，所以把整个摊子交给你打理！你办事，我放心。”

打印机传真机我垫支买了。可是，买专业相机的钱我就没有办法靠工资垫付了。马主任指示说，“你家里不是有钱吗？你出来打工，家里也应该支持你的！你就想办法凑一点儿，反正你也为公司垫付了不少钱。我回来之后给你一并报销了。”

再后来，电脑也得更换。马主任说，“你自己不是有一台手提吗？你拿到办公室先用着，保证办事处的正常运作。我回来之后，给你将买手提的钱也报销了，不好吗？”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一年时间过去，马主任也从国外回来。他说，“我出去了这么长时间，辛苦你了！按照合同和公司规定，你也应该休假了。你到财务借支三千块钱，买机票回家探亲吧！抛妻别子出来打工这么长时间，也真是不容易！你回去多休息一段时间，好好陪陪家人。我打电话通知你，你再回来上班，这个我说了算。”

我千恩万谢之后第二天就休假回家。

我休假一个月后心里有些发怵，打电话问主任，“我什么时候回去上班？”马主任答复说，“你也知道公司的业务是有明显季节性的。现在不是忙的时候，你放心休假吧！我会通知你上班的。”

又一个月过去，我忍不住跑回公司上班。马主任说，“你休假时间太长了，虽然是我允许的，但是，不合规矩！公司其他人有意见我没有办法解释，所以，我扣发了你一个月的工资，你没有意见吧？”我没有吭声。马主任顿了顿又说，“我对你怎么样，你心里应该是很清楚的。我们不要因为这些小事让其他同志说三道四，我会通过其它途径补偿你损失的这一个月工资，反正也不多。”

我回到办公室，发现对面坐了一位戴着眼镜表情严肃而又坚定的人，我还不清楚他是谁的时候，他就已经对我指手画脚颐指气使了，“这传真机是怎么回事？怎么总也发不出去？”

“这打印机怎么不能彩打？你是怎么管理公司日常事务的？”我一时语塞，反问他，“你是谁？”他很果敢地回答，“我是办事处新聘任的副主任，我姓罗！”我下了一跳，莫名其妙又多一个领导，我被差遣的几率增加一倍啊！

发工资的时候，马主任当着罗副主任的面煞有介事地问我，“我的工资怎么还是三千，一直没有增长？”我回答说，“我没有接到港馆为你调整工资的通知。”马主任又说，“罗副主任的工资按照每月六千的基本工资标准发放，另外加稿费和其它津贴。”

我咂咂嘴，我们省区的年均工资不过八千余元！

马主任又补充说，“罗副主任是我从‘21世纪’挖过来的高素质尖端人才，他是圈内公认的写稿高手，工资自然不能和我们的相提并论，我们的薪酬向有才干的人倾斜，要体现能者多得。”

马主任又转头语重心长地对罗副主任说，“我对你承诺的我都会一一兑现。关于副主任职务的事，我已经和社长与其他几位老总沟通了，基本上没有问题，我们打个报告走个例行程序就行了。”

马主任随即指了指我说，“你！你记得打报告的事尽快，不要耽误了！”

马主任的语气马上又变得慈祥与和蔼，“我这个人能力不强，想的东西多，实际落实的项目少，所以办事处业务一直没有拓展开。尤其是新闻这一块儿一直是薄弱环节，高薪聘请你过来，就是希望你能够独当一面，将新闻做好做强，进一步带动经营创收任务。”罗副主任很认真地听着。

“我这个人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才会让位给能干的人干。你的能力出众比我强许多，完全有可能将主管的担子挑起来。我也有一些个人的事情要做，公司这边不能兼顾，你一定要有接重担的准备。”罗副主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两会”开始了。主任副主任应邀跟随省区代表团进京采访报道两会，报社对此次受到礼遇的随团采访特别重视，免费支持四个彩色版面予以两会专题报道。两会期间是各家新闻媒体争相斗法的关键时候，此时新闻报道的质量直接关系到一个媒体的声誉和生死攸关的发行量。罗副主任写新闻稿的特长此时凸现出来，他驾轻就熟地弄出洋洋洒洒两万余字的稿件，并提出“一日经济圈”、“泛亚通道玄机”、“第四通道的国家意志”、“C-N-P-C通道经济”系列概念。这一系列报道的稿件受到地方政府的高度重视，在秘书三次审稿改稿之后，自治区主席亲自捉刀斧正然后定稿。

主席拿到当日报纸后的开心笑容定格为地方媒体次日新闻的头版头条。主席赞誉有加并当即指示，“由日报连载此稿”。在此后连续一周时间内，主任副主任的名字和主席的名字一同出现在地方日报的头版位置，主任副主任的照片也和主席的笑容关联出现在地方媒体的报纸和网络上。一时间，主任和副主任成了圈内的风云人物，曝光率几欲和地方政府首脑平齐。

从京城返回，主席办的秘书代表主席设宴招待此次报道的相关人员。秘书一时不慎，仅仅请了罗副主任而忽略了马主任。因为和政府接洽的前前后后始终是罗副主任一个人，秘书不知道马主任是何人，甚至脑子里根本就没有这样一个人的概念。可能是秘书成天和文字打交道对于文字不敏感的缘故，虽然马主任的名字署在罗副主任之前但还是被忽略了，秘书只记得送样稿的人的模样和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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