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饼烤肉店
沈志敏
赛布尔和赛济姆这对犹太老哥俩对阿曼达也有点意思,他俩一进门就高喊“阿曼达”的芳名,坐定后,又是要薄饼烤肉卷,又是拿饮料,吃吃喝喝,然后各来一份甜点(穆哈精心烘烤出来的那种奶油小甜饼),最后还要吃水果喝咖啡,是两位“消费码子”。他俩都是有家有室事业有成的人,一个在皇后街上开着珠宝店,另一个在国王街上开着皮货铺。两个人吃喝过程长达二三个小时,在此期间,他俩就要说些轻佻话,挑逗阿曼达。阿曼达也会打情骂俏地和他俩说几句。对于这些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镜头,我肚子里有点气,如果我是老板,我一定把那两个家伙赶出去,他俩花再多的钱也没用。
不过,黎巴嫩老板和我的看法截然不同,他对于阿曼达能够以妩媚的形象来吸引客人是很高兴的。他对阿曼达也特别关心,还给阿曼达加了工资,却从来没有想到过给我加工资。他来店里的时候,老板娘总是跟在身后,当老板和阿曼达靠得比较近的时候,老板娘鼻子里就会发出哼哼的声音,所以老板没戏。
当晚上轮到穆沙站柜台的时候,店堂里就会清净了许多,老瑞尔不来,犹太哥俩不来,老板也不来。所以穆沙和我能抽掉一包烟。
其实,追求羡慕阿曼达的男人,或者说想吃她豆腐的男人,远不止这些。举个例子吧,阿曼达晚上下班回家,不坐火车也不坐巴士,而是叫出租车。起初我不明白,我问她:“你挣了多少钱啊?每晚要坐出租车回家。”她说坐出租车不花钱,司机是她的朋友。我说是朋友也不能每晚来接你啊,他不要拉客做生意了?阿曼达说,她又不是专门叫一辆车,她先打电话,那一辆车空着就叫那一辆,随便那一辆都行,她那口气就像一个女皇。反正电话机挂在墙上,电话费是老板付的,就凭阿曼达吸引客人那几招,多打几个电话也是应该的。以后我发现,经常有一些皮肤棕黑色的人士在烤肉店里转来转去,有的喝一杯咖啡,有的喝一杯饮料,他们都比较年轻,充满活力,阿曼达和他们说说笑笑,还经常你拧我一把,我摸你一下,有时候阿曼达还塞一些食品给他们,也没有见她收钱。我有苦说不出,又不敢发作,只能一只眼睛睁一只眼睛闭,我从睁开的那只眼睛看到,他们一来,门口的道上就会停着一辆辆米黄色的出租车,我只才知道他们都是出租车司机。
我心怀不满,怒目圆睁地质问阿曼达:“难道墨尔本的一半出租车司机都是你的男朋友。”
她也不反驳。嘿嘿地一笑,她说在她十二岁的时候,就有男人为她打架决斗。据我知道,印度男人是不会为争女人决斗的,南非的男人如何我就不清楚了。还有一个问题,我对阿曼达提出来:“在你十二岁的时候,你究竟是在印度还是在南非?”
阿曼达洋洋得意地说:“你妒嫉了吧。我还以为中国男人只会存钱不会妒嫉呢?”她说的妒嫉就是吃醋的意思。因为英文中吃醋的意思就是把醋喝下去,绝对和中国话的意思拌不到一块。
那个晚上十点下班的时候,阿曼达没有打电话通知出租车司机,她要求我开车送她回家,尽管我那辆车又破又旧。不仅如此,这个晚上更惊心动魄的事情发生了。以前下班时,阿曼达换衣服都躲进厕所,关上门。这个晚上,她换衣服的时候竟然当着我的面,脱下工作衣时,里面没有内衣,只有一个胸罩裹着两个晃动的肉团团,看得我两眼发直。她脱下工作裤换裙子的时候,更让我目瞪口呆,就差没有流下口水,她那丰满的屁股上只有巴掌大小的一块裤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该干什么干什么,是男人都得血脉膨胀。我的双手颤颤抖抖地在她上面和下面丰满的部位各碰了一下。
阿曼达“格格格”地笑了起来,笑得又清脆又放浪,她那对大眼睛含情脉脉地瞧着我说:“想不想让我替你生一个儿子?”
这一句话一下子使我警惕起来,要知道我们是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警惕性是很高的,人一警惕就会冷静下来,就会没有热情,刚点燃起来的欲火就像被浇上一盆冷水。就在这一刻,我把阿曼达看成书里描写的色情间谍,看成是把革命干部拉下水的像蛇一样的美女等等,尽管我只是一个洗盘子的杂工。我想,虽然我从来没有在阿曼达面前提起过有多少存款。但阿曼达好象说过这样的话,“你们中国人最会存钱了,你的存款一定比老瑞尔还多。”她还曾经让我把我的澳洲护照带去让她瞧瞧,她瞧着护照很动情地说:“我能拿到这张护照就好了。”现在她又说要为我养一个儿子。把这些迹象联系起来分析,我感到她居心叵测。如果我真的在她肚子里种出一个儿子来,那个儿子到底属于谁的?她那个酒鬼假丈夫是否会来和我拼命,她在南非的那个影子丈夫又该如何?种种顾虑就像魔鬼似的,在我的本能和理智间进行斗争,用“斗争”这个词是不恰当的,应该用中国那句俗话:“又想吃羊肉,又怕惹得一身羊骚臭。”
我一边考虑着一边替阿曼达穿上衣服,嘴上还假惺惺地说:“当心着凉。”我还得把她送回家去,虽然我的住处和她的住处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
当我驾着破车把阿曼达送到她的楼下,她问我要不要上楼喝一杯咖啡。我说,你知道我只喝果汁不喝咖啡,喝了咖啡,我一个晚上都睡不着觉。她说:睡不着没关系,她可以陪我,她明天上的是下午班。于是,我更看出她的居心不良,她为了养个孩子,准备和我折腾一夜。我说我晚上还有约会。夜里十一点钟还说有约会纯粹是“捣浆糊”,其实我是想赶回去,躺在床上看漂亮的七仙姑手握峨眉飞刀和英俊的大侠提着武当剑幽会的那一章,我对武侠书很入迷。眼前的阿曼达狠狠地盯了我一眼,失望地走上楼去。我还在后面说:“亲爱的,慢走。”
其实当晚,我捧着武打书,左看右看七仙姑怎么成了阿曼达,她那丰腴的身材老是在我眼前晃动,搞得我把武打书看成艳情小说,我不得不扔下手里的书,郑重地考虑起我和阿曼达到底有没有关系?
我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就是没有考虑到穆沙会找到我头上,我晚上送阿曼达回家,她要和我生一个孩子等等,这些子无虚有的事,不知怎地会传进好战分子穆沙的耳朵里。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又是我和阿曼达搭档,我捏着她的手,正在给她看纹路算命,穆沙冲了进来,他当然不懂什么手相纹路,一把把我拉到店堂后面,气势汹汹地责问我:“你它妈的竟敢搞我的女人?”
“它妈的,阿曼达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女人?”说这话时我在想,阿曼达也不是我的女人,不过我有条件把她搞成我的女人,但是我没有搞。我是看不惯穆沙盛气临人的样子。虽然我俩自从“九一一”事件后有了隔阂,但已冰释前隙,和好如初。现在为了一个女人,好象比那次炸大楼的事情更有爆炸性。
当时,我俩的口舌战中究竟用了那些骂人语言,我已经记不清楚了,反正随着舌战升级,我俩都蠢蠢欲动,进入文攻武卫的阶段。我威胁穆沙说:“以前,我当过兵,在解放军的射击比赛中,百发百中,要不是机遇不好,真说不定会去奥运会摘金牌。”
“摘金牌有什么鸟用,我在法赫塔游击队里,还杀过人呢。”他的话不知是不是吹牛。
我说:“你这是恐怖主义。”
以下发生的事就更加恐怖了。在我俩推推搡搡时,穆沙突然一步跳出圈外,猛地从架子上拿下一根不锈钢烤肉棍,我也不敢示弱,一个箭步冲上去,从架子上抽出另一根。于是,我俩开始乒乒乓乓地决斗,那根钢棍握在我的手中,脑海里尽量想着峨眉飞刀和武当剑之类,该使用八卦招还是龙门招,把那根钢棍舞得徐徐生风。对面穆沙也一定看过西部侠客佐罗的影片,那几招颇得西洋剑术之精妙,我俩是剑逢对手,剑头和剑头碰在一起闪出火光。就在这个时候,阿曼达出现了,瞧着两个大男人的格斗场面,她一点也不感到害怕,反而幸灾乐祸,脸上浮起妖媚的笑容,满脸生辉,一副心花怒放的样子,“外面有客人,我等会再来看。”她又拔腿去前面店堂。
我和穆沙手上的钢棍挥舞的更加来劲,我俩上窜下跳,屋子里只看见银光闪闪,刀光剑影像流星般地在空中旋转。虽然我俩还没有击到对方的要害处,却已把四周叠起的食品盒子,挂着的香料口袋,打翻刺穿,搞得空气中飘溢着一股儿香甜甜的味道。
打斗了十几分钟,双方都有点手脚疲软,气喘吁吁,再说那根钢棍分量也不轻,得有二三公斤,两个人握钢棍的手都在朝下垂。我知道,我和穆沙两人都在等待,等待那阿曼达进来观战,只要她出现,我俩肯定会劲道倍增,再战几十个回合也没有问题。可是等着等着,我和穆沙手上的钢棍越挥越无力,越刺越没劲,就像小孩子在玩家家。此时,还不见阿曼达露脸,难道外面生意真的怎么忙?
就在这时候,戴着头盔的老瑞尔兴匆匆跑进来,我想,“这下可好了,又来了一位决斗的大将军。”
老瑞尔双目怒睁,大喝道:“你们在这儿搞什么鬼?阿曼达被人抓起来了。”
我和穆沙一听此话,“晃铛”扔下手中的钢棍,冲了出去。
店堂里有五六个穿清一色西装制服的大汉,正要把阿曼达带走。穆沙瞧着这光景,想冲上去,又有一点害怕,我瞧他那熊样,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其中一位大汉从西服口袋里摸出派司说:“我们是移民局的,有人举报,这位女士搞假结婚,我们要带她到移民局去查问。你是这儿的老板吗?”
我又不是老板,我是老板又能怎么样?我只能眼睁睁地瞧着他们把阿曼达带走。对这些家伙,我又无法拿着不锈钢棍和他们决斗。
后来才知道,事情出在阿曼达的那个假老公身上,他酒喝多了,钱也花完了,在外面到处嚷嚷他和阿曼达假结婚的事,这些事就传到移民局探子的耳朵里。我责怪穆沙说:“肯定是你把阿曼达的假老公揍狠了,才惹出这等鸟事来。”穆沙摊开双手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样子。
自从阿曼达离开了薄饼烤肉店,店里的生意清淡了许多。老瑞尔再也不来喝苏打水渗麦苗汁了,他去了对面的乔治果汁店喝豆芽汁,据说果汁店里有一个新来的俄罗斯妹。那犹太哥俩的影子也瞧不见了。也再没有出租车停在路旁的景观。而我呢,嚼着薄饼烤肉卷,味道也大不如从前了,是穆沙的手艺退化了呢,还是其它什么原因,我也说不清楚。
(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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