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十首
桑克
衬托
应该下雨。然而没下。不仅不下,反而刮风。
甚至晴朗,辽阔,肆无忌惮。讽刺我的心脏。
丁香已落,我未闻其香。落红也不曾见到。不知被何风劫获。
只有雨,才能配合此刻;只有雨,才能让我沮丧。
我就应该倒霉,正如我就应该悲伤。
我尚未提及仇恨——它也在,缩在皮肉之后,小心算计,磨着快刀。
饮血——它的学问,燃烧。
2003.6.
心寒
我冷。冷得厉害。
穿多少都冷,从里向外冒寒气。
冷在心里。空气中的冷算得了什么?
而且,还有齿冷。它冷得像冰块。
从里向外射寒气。
哦,人心,真是冷的根子?
没人冤枉?没人栽赃陷害?
我哆嗦,而且怀疑。
心内的冷源源不断。
站台上的人,小跑着,驱赶着寒气,
它似乎与生俱来。
我眼窝湿润:温暖为什么不能与生俱来?
寒漠的风刀,拼命地割脸。
“索性头也给了你吧。
这砂子,这红肠,这粗砺的身体。
这更暖的冻土带!”
2004.12.20.17:15
冷战
阴冷的早晨,我去上班。
洗你的脑,也洗自己。
像荒谬一样干净。
我拒绝洗澡,但脑,我推不掉。
风像AK47,不停扫射。
雪花四溅,证明它的威力。
大衣的下摆也摇动,
为它的主人感到凄清和恐惧。
暗红巴士像无声手枪,
在硬雪之上滑行。我听见
它的咳嗽,我不敢说。
医生的知情权,律师不能染指。
霞光掩映,我酷爱
办公室落地窗的下午。
仿佛核爆炸之后的冷冻,
雪屑的安慰,停在你的薄唇。
矿工们模仿着手雷,在暗中
分裂自己的身体。
我和自己的寒心决战,各舞着
一把日本刀,剃掉彼此的热。
我在盥洗室,呕吐。
哈气使我与鞋沿的雪泥
近似。我打开电视,看广告。
看阴霾的潜艇从我的脸上浮出来。
2004.12.6.18:06
乡野间
有一天,我在乡野间乱走。
不知向东还是向北。只是乱走,在潦草的乡野之间。
但一株草、一株树,却让我停下来。
这株草,这株树,不是什么奇迹,也没给我什么欢喜。
但我停下来,在乱走之中缓缓停了下来。
2004.8.5.19:52
在中央大街
中央大街的人,我把他们
无序的行进称作游行。为一点卑微的
欢乐而进行的游行。
没人批准,他们的心命令他们做了。
混乱而快乐地行进,从经纬街
到松花江边,或从松花江边到经纬街。
(也有人半途退缩,从中医街,或石头道街)
他们游行,为一根马迭尔冰棍,为了
一个小小的不成敬意的回忆。
我和妻子走在他们中间,为他们自豪,
为他们卑微而自主的行进。
2004.3.23.1:33
残暴的魅力
我想变得冷酷一些。
不仅对己,也对别人。亲近者也不例外。
怎么冷酷,没想清楚。
至少包括长期沉默,一周不行,必须一年。
一年的沉默,甚至绝食。不过是自虐,
并非冷酷良方。而上书,签名,无中生有,
阅读禁书,全部排除在外。仅仅剩下沉默。
不关心任何人。
语调刻板,严禁心肠变软。树倒草死,
不许流泪。看到公园长椅,也不许想
人世曾有离合悲欢。只有冷酷,屏除人性。
让恶发扬光大,结成红色硕果。
看见猎狗吞噬夜晚,不许阻拦。
当然也绝不怂恿。把心油漆成彻底的黑。
手术刀割除泪腺,鱼肠线绷紧冷面。
不许存在任何表情。若有可能,将心脏换成铁的。
无动于哀,不惊讶,不好奇。
不说笑话,不看杂书,不为低级趣味快活。
只沉默,与冬雪赛冷。
看谁冷得过谁?
2005.6.
(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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