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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雾 ——我的十年,十首诗的片断 廖伟棠 谢谢你,雾。 谢谢你,被我们抛弃又抛弃我们的一切。 1997年 “鱼们游进大海,再也找不到自己的踪影 沈默和血液的流散使水中的鳞光混淆 这是一个被强迫浮起的境地” ——《鱼们游进大海》 香港回归后一个月,我到香港定居。辞掉原来珠海电视台的工作,也等于告别在珠海幽闭的读书生活。那年一直在写一组叫《鱼们》的组诗,来到香港的那个月,就写了这首《鱼们游进大海》,那种在加浓的盐度中突然失重的状态。 1998年 “我们投奔雾海,把港口留给灯光 去看护……大雾漫过夜空,天堂一片灰光—— 天使们蒙尘的翅膀—— 我们抛弃的身体,塞满了死寂的海。 当我伸出左手,从那急速流逝的动脉上 驶来了我们满载火种的愚人船。” ——《雾海》 后来找到在旺角洪叶书店的工作,偷偷读书,贴自己的诗在楼道里,苦中作乐。每周的固定节目是从尖沙嘴坐渡轮去湾仔的艺术中心,看展览、听音乐、看塔可夫斯基的电影,然后一头紮进维多利亚港的雾中,又见迷幻的光在波面缓缓结聚又分散。是年出版了我在香港的第一本诗集《随著鱼们下沉》。 1999年 “当我们这样说起,我们头上 花粉中最后一个乌托邦,被尘埃沦陷; 说是波希米亚某个失火山林, 说是老旧的塞纳河岸──总之 是一个吹笛少年失踪的地方。 ……多少年后,我们记得 我们曾坐在巴比伦的岸边,桃花林中 醉醺醺的,守株待兔。” ——《多少年后,当我们说起一家书店》 这是三年后写的纪念诗,1999年我随几个诗友在旺角开了一间纯文艺书店:东岸。纯文艺,当然是这个城市容不下的,所以很快亏损、结业了。但是东岸存在的那两年,可以说在旺角污浊的水流中开了一个小天窗,让遊上来的鱼们得以喘息片刻。我们搞过许多展览、读书会、诗集的出版等,最有意义的是办过很多次诗歌朗诵会——想想,就在旺角闹市上读诗,这是多么唐吉柯德的行为。旺角和它的市井活力影响了我的写作,那两年我写的歌谣体、长句敍事诗,是我最亲近香港的诗歌。 2000年 “1870年我走上巴黎街頭, 1915年我密謀暗殺袁大頭, 1938年我擁抱著貞德,火拼第五縱隊, 1969年我夜犯時代廣場 對著肯乃迪和月球上的鬼臉冷笑, 1999年一封短讯传遍世界: 西雅图同志已经起事,你们还待何时? 我却猫在一个妓女怀里不愿出来。 黑色啊黑色,我多么爱你黑色 当我游过这一个芳香的海洋的时候 我不知道世界的欲火也在越烧越烈。 2000年我醒来必须面对我身上的废墟: 我的愤怒灰烬,我的言语碎玻璃, 革命尚未成功,花朵已经失败。” ——《安那其先生的黑色歌谣》 其实我知道世界的欲火已经越烧越烈,而我们必须反抗。1999年因为对切.格瓦拉的发现,我的左派热情复燃,并且转向无政府主义,同年西雅图的反世贸运动更推波助澜。接下来的一年我阅读大量六十年代激进革命者如切.格瓦拉、德布雷等,继而上溯巴枯宁等无政府主义、下接南方朔等对六十年代的剖析著作。2000年写作了关于格瓦拉的诗剧《玻利维亚地狱纪》还有日后出版的诗集《波希米亚行路谣》和小说集《十八条小巷的战争遊戏》的大部分。 2001年 “大雾连城,就像千年前的一天。 还能向灯下辨一把黑土吗,旋即 一把黑土将提灯的人埋葬。 死者尚在火中,尚有《欢乐颂》伴奏, 未死的人在转折,他们的天空被一颗星硬生生拗弯。” ——《九月十一夜见罗马灭亡星》 “9.11”发生时,我已赴北京求学——实际上是去体验那里的“波希米亚”生活。那天晚上我住在颜峻家中与他剧谈通宵,消息传来时我们先是亢奋继而感到“一切都变了,一个可怕的美已经诞生”(叶芝诗句),日后世界的发展就像电影《总统之死》的虚构所揭示的那么恐怖和悲哀——我们生活在由最大的恐怖分子“美国”主宰的地球上。写罢《九月十一夜见罗马灭亡星》,痛定思痛,我再写了一组《今生书》,通篇和应杜甫的《秋兴八首》,书写现世的忧虑。那年我的感情生活也混乱如时局,何以解忧,唯有杜诗数卷。 (一)(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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