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诵会
谢宏
1
看见郭平出现,忠信傻了似的,两秒后才回过神来,结巴着说,嘿!也不给个电话?郭平说,打手机是空号,座机没人接。忠信哎呀了一声,一边握手,一边说刚换手机,赶紧起身,拿了杯子,走到墙角的饮水机。可郭平发现他又将空杯子端了回来。忠信说,得叫人送水了。他拉了郭平,说去咖啡馆。郭平出门前,将房子环顾了一下,心里想,怎么就一个人呢?这家伙也不收拾一下。
上了车,郭平随忠信去了咖啡馆。先上杯水。忠信一落座,就催服务员,然后说,没想到没想到。郭平说什么没想到,你不都说日期铁定的嘛。忠信一愣,说都忘记了呢。郭平也笑,贵人事多。忠信责怪说也该让他去接车啊。郭平说算了,打个车就到了。这时服务员上了冷开水,郭平端起一饮而尽。忠信见了,说真的有点热呢。他又招手叫服务员,指了郭平桌面上的玻璃杯子,说再添。
忠信拿了菜牌,问郭平想吃点什么。郭平摇头说,先不忙,聊聊吧。忠信放下手中的菜牌,掏出烟盒,朝郭平示意。郭平摆摆手。忠信想了一下,放回口袋。郭平说你抽,没关系。忠信说他戒了。郭平就笑,说带在身上,考验毅力?忠信说,给客户备的。郭平说考虑到真周到。忠信有点无奈,说他也知道抽烟不好,可是-------他没说下去,嘿嘿地笑了起来。
郭平正在兴头上,就让忠信说说情况。忠信问说什么。郭平说筹备的情况啊。忠信一怔,说,筹备?很快他恍惚想起什么,说好好。那怎么样呢?郭平的语气有点急迫。忠信端起面前的杯子,将杯子的水喝光了。他擦擦嘴角的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累死了!郭平被吓了一跳,赶紧说,忙要忙,但也要注意休息。忠信说由不得他呢。
郭平看了他一眼,很认真的,然后说,你的脸怎么了?忠信笑了一下。郭平这才发现,他笑的摸样有点古怪,就说,没事吧?忠信犹豫了一下,说,小问题,面瘫,左边,还在做理疗。郭平心想难怪呢,之前忠信说话的语气有点怪,听了这话才明白过来。两年前,忠信就得过面瘫,左边脸部的肌肉不受控制,据医生说,是劳累过度所至。忠信见郭平担忧地看着自己,就说,前段连话都说不好,现在好转了,再做做理疗,就没事了。
郭平小心地问,最近很忙吧?忠信说近来结婚的朋友特别多,市里的,家乡的,没办法,都是好朋友,得走动走动。经常喝酒喝到凌晨,然后又驾车来回赶。医生说是太累了又没休息好的原因。
这时候,服务员将咖啡端了上来。忠信说边喝边聊。郭平看了眼咖啡杯,伸手将一包砂糖打开,小心地倒进杯子里,然后用调羹拌搅,当他端起来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后,他眼睛里闪现出一种迷茫,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题了。
忠信问郭平饿不饿。郭平回过神来,说还不饿。忠信说,晚饭找个山脚的饭店吧。郭平说好好,说到这,他似乎找到了话题,说经常去吧?忠信说,市里的吃烦了。郭平笑笑说,追求起情调来了。忠信嘿嘿地笑了说,就图个心静。这话让郭平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习惯性地端起咖啡,一小口一小口地连着喝,大部分时间,不是看忠信的微微歪斜的嘴角,就是看窗子外面匆匆走过的行人。
看天色将要暗下来,忠信说走吧。结帐后,郭平随忠信上了车子。这时候下班的人流涌入了街道,车子和人流开始争起道路来。忠信小心翼翼地闪避着穿行的人,自行车,摩托,电动车,卡车,小车,努力往郊外挤去。
郭平望了窗外,说比上一次来的时候,拥挤多了。忠信说好像没有不多人的地方。郭平说新西兰那就人少,全国才四百万人。忠信摇头说,现在只能想想。然后问他那边的见闻。
前不久,郭平去那呆了一段时间,也写了些随笔,贴在网站上。忠信也上去看了,还在给他的邮件里,谈了自己的观感,说真的很向往。但现在还不行。郭平说,人少有人少的好处,人多有人多的好处。忠信说,也是,人气旺对生意有帮助。他边打方向盘,边用手机给老婆打电话,说晚饭他不回去吃了。
2
车子挤出市区,跑了一段,再在一个镇穿行。忠信说,这个镇现在是市里的卫星镇了。猛跑了一段路,终于到了山脚下的饭店。忠信停好车子,带郭平往靠山塘而建的饭馆走去。
忠信没往饭馆的里头走,而是朝临水边搭建的有顶棚的露天大棚里走,挑靠栏杆边的位置坐了。郭平抬头一望,对面山上的树林中,掩隐着几座房子什么的。忠信又掏出烟盒,想了想,丢在饭桌上。山腰有一家宾馆和一座庙。忠信见郭平朝那座山张望,就这么说了句,还说,饭后去转转。郭平说好啊,又问,这是山塘还是水库?忠信走到栏杆前,低头看了看发亮的水面,说大概是鱼塘吧。
这时,只有入口处有一桌客人,正在笑闹。忠信叫了几次,也没见服务员过来。只好等着。郭平说,常来这吧?忠信说有段时间没来了。他掏出手机拨号,然后问,在哪呢?你过来吧,郭平来了,在山塘饭店。他收了线,说,林勇等会赶过来。郭平问了句,林勇?忠信说,上次跟你提过的。郭平回想起来了,忠信说过的,朗诵会其中的一个合作者。郭平问林勇做什么的。忠信说教师。郭平笑了,说,拯救者。忠信说难得谈得来。他朝正给入口处客人点菜的服务员喊,小妹,来一下!那边听见了,说就来就来。
过了许久,服务员才过来,还带了一个菜牌。忠信有点不满,责问她怎么老喊不来。那小妹没接话茬,却拿起笔和小本子,问要点什么菜。忠信就不计较了,说,客家酿豆腐,蒸鱼丸,等等。等她走后,忠信说这便宜。郭平说还是家常好。林勇还写吗?郭平问了一句。忠信说,写点随笔。没办法,刚又结婚,还生了个儿子,够忙的。郭平往椅背一靠,长长出一口气,说人到中年嘛。
那小妹端了茶上来,郭平给忠信倒了水,然后用热茶水洗杯筷。这时天色暗了下来,对面的山林,原先的青绿色转为了带雾的黑绿色。那些掩隐在林子的房子也隐匿其中,模糊掉不见了。头顶的几盏灯也啪地拉亮了,发出淡黄的光,还被山风吹得晃动起来,看起来有点怪异。
菜端上来后,忠信举筷子,说边吃边等吧。郭平是有点饿了,就端饭吃起来。扒了几口下肚子,才有踏实的感觉。他丢开碗筷,喝了点汤,往椅子后一靠,有点发困的感觉。
那小妹走过来,说某某菜没了,说换另一个吧。忠信点了几个,都说没有。忠信有点不满,说那就算了。郭平说也够了。忠信也就摆手,说算了。要是在市里,我可要换了。郭平笑了,说这就简单了。忠信说,也真犯贱,每隔一段,就想来吃吃。他说完,又掏出手机来打,一连说了几个好好好。
忠信刚放下手机,入口处有人走过来,朝他们招手。忠信说林勇来了。林勇剃了个板寸头,肩膀挎了个包。他走过来和郭平握手。忠信给他拉了张椅子,让他坐下。车子呢?忠信问林勇。他说放饭馆门口了。林勇问郭平刚到吗?郭平看见他光亮的脸上有一丝疲惫。忠信老向我提起你呢。林勇很热情地说。郭平朝服务员喊,再来一客碗筷。
林勇说,忠信说你会过来,一直盼望着。郭平说早想来了,但得找个理由的。林勇说这下好了。郭平说,这次多得你和忠信了,我一点力都出不了。林勇说客气啦。忠信给他倒了茶水,让他洗了碗筷,添上茶水,才说,今天不谈文学。郭平喊了起来,说跑这么远,还不让我谈啊?忠信说,少谈几天,也不会怎么的,某大师说了,诗人比诗歌更重要。林勇说,不谈文学谈什么呢。忠信说谈风月吧。
三人边吃边谈,谈到星星和月亮都出来了。郭平说,不错,能看见。忠信说,你那里看不见吗?郭平嘿嘿笑了,说,常有朦胧美。林勇说,太过于诗化,不利于环保呢。忠信就笑了,说好不谈,你们还谈。林勇说,这也算与风月沾边嘛。忠信问饱没饱。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就结帐了,说上山走走吧。
一起上了忠信的车子,往山腰去,然后在停车处停好,三人沿水泥台阶上去。忠信说,以前常来这玩。林勇说有既往已的感慨。郭平说他也好久没这样干了。
爬了一段,三人在几个雕塑里坐了下来。郭平发现是牛羊和仙鹤的雕塑。他在一块大石头坐下,望了天空说,这么晴朗,怎么有闪电呢?林勇和忠信朝远处的天际看了,也说,奇怪,没雷声。远处的天际,不时有闪光的银蛇在云层游走。
林勇说,以前他骑车去新疆戈壁,也见过一些奇景,他说那沙漠深处,竟然有女子做那档子生意呢。郭平就问,那有人吗?林勇说,沙漠里有石油啊。郭平这才哦了声。林勇说,当时他的伙伴,还真的胆大。忠信笑了问,那是干好事地方。林勇说,别说了,现在都后悔呢。忠信说后悔什么呀。林勇说,你想想,如果在沙漠里做好事,天多高,床多阔呀!郭平听到这就笑了,说后悔还来得及,再去一趟就是了。忠信说此一时,彼一时也。林勇也笑了,说心态不一样啦。郭平说够浪漫的。忠信说,当年林勇可是名躁一时,骑自行车走中国第一人呢。林勇一笑,明亮的月光下,脸上的皱纹就更密了。
郭平感到脚上一痒,就用手拍了一巴掌,一摸,大概是个蚊子什么的。忠信说起了一个朋友,早年来这山腰上的庙宇出家,后来又还俗,结婚生子,没过几年,无法适应山下的生活,只得又重新出家。忠信说,不知道现在去了哪家庙宇了。林勇说,听人说正云游四方。
听到林勇也用巴掌拍蚊子,忠信看了眼手表,对郭平说,回去休息吧。于是摸黑下山,好在月光很亮。下山后,林勇说明天他没空呢。忠信说,到时电话联络。林勇取了摩托车走了。忠信带郭平去找旅馆,问了几家,找到一家,很便宜,五十元一晚。忠信陪郭平上楼察看了一回,说还算可以,好好睡一觉,明天我来叫你。
3
郭平一晚没睡,早醒了,刷牙后,打开电视机,赖在床上看。没过多久,他听见了敲门声。他过去开了门,是忠信。他返身赶紧将短西裤穿上。忠信问他昨晚睡得如何。郭平说他出门一般都失眠。忠信也打了个哈欠,说他自女儿出生,就没睡过一个好觉,两年了啊,他夸张地喊了句。郭平问为什么。忠信说一回到家里,女儿就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他,连他去阳台抽根烟,都要跟过去。夜里2 点3点起来尿尿,非得要他把,万芳去把还坚决不尿,有时候真快给她气疯了。郭平就笑,说怎么样,当初就警告过你的,要想清楚。忠信无奈地说,压力大大的。又问他收拾好没有。郭平说早起来了。
这时候敲门声又响了。郭平说,林勇又有空了?忠信说她们来了。郭平打开门,万芳就笑了,说天气真的热呢。郭平有点意外,他没想到是她们。不过来这里,郭平也没想过自己要安排节目的。忠信拉过女儿,让她叫叔叔。郭平问她叫什么。小家伙却不开口。忠信说叫美丽。郭平就笑了,说你爸爸都投诉你了,该改名叫小粘了。美丽对他的话丝懂非懂,笑了一下,又严肃地撅起嘴角。
忠信说先去吃早餐,然后去郊外公园走走。他说还叫了缨子,等会去接她。忠信将车子开一段,停在一家临街饭馆前,进去叫了稀饭,水煮鸡蛋,蟹黄包,吃了起来。美丽边吃边玩,嘴角都是东西。万芳不停地催促她快吃,说等会要和叔叔去玩。忠信吃点掉一碗稀饭,一个鸡蛋,然后将美丽吃剩下的半个包子,也放进口里。然后结帐,上车过去接缨子。
缨子是带了女儿来的,也一起挤进车子。两个小朋友在双方妈妈的教导下,互相打了个招呼,然后又自顾自地玩。缨子说,忠信昨晚很晚才给我电话的。郭平说来得匆忙。忠信说,我都措手不及呢。郭平得意地说,给个惊喜嘛。缨子说,你要早几天来,忠信还真不知道如何招待你呢。忠信说,也许就是他要来,我这才好得这么快的。郭平哈哈地笑起来,说我这都快成医生了。万芳也笑,说你一来,忠信心情都好多了。
忠信一边打方向盘,一边笑,说郭平你一来,我们可以换换心境的。他将空调关了,说吹点自然风吧。他问郭平,新西兰的空气好吧?郭平说,去了才知道什么叫好。缨子说,忠信老说羡慕你呢。万芳就说,自从看了你的文章,忠信老在我面前唠叨,说也想去,我都烦了,还想让我先去!忠信笑眯眯不说话。郭平说,忠信像我,是个懒人,都想老婆搞成了去享受。不过,我见过许多人,都是老婆在那边带小孩,老公在国内做生意挣钱的。忠信说,那生活可以,做生意没优势。缨子就笑了,说看看,忠信什么好的都想占有。忠信哈哈笑。
忠信将车子停在郊外公园的停车场,然后我们往半山腰走去。缨子说那有一处玩水的山溪。忠信说好像是人工的吧。万芳说做得蛮像样子的。两个小朋友,手拉手,一路走在我们前面。走一段就到了。万芳让美丽将凉鞋脱了。缨子也让女儿摸着石头下水。美丽开始不敢下水,要万芳抱了,才挣扎着下去,在摇晃的石头摸索一会,才敢自己坐在大石头上,用小脚撩水玩。缨子的女儿走过去,美丽还用手撩了水泼她。为了活跃气氛,缨子鼓励女儿回击美丽。美丽受到攻击,就哭了。缨子只好阻止女儿。美丽在妈妈的劝慰下,停止了哭泣,又用手舀了水,将缨子女儿的裙子泼湿了。刚要反击,缨子对女儿说,你是姐姐,该让让小妹妹。一场水仗终于半途而废了。
郭平将鞋脱了,浸泡在清凉的水中,说真舒服呢。忠信走过来,也脱下凉鞋,泡在水里。他望了望天空的太阳,说真讨厌这天气,脑袋都混昏的。他又问起郭平新西兰的气候。郭平说在太阳底下热,但室内或树下,就是阴凉的,吹过来的风,也是凉冷的,家里不用空调。忠信说他喜欢那种干爽的感觉。看着不远处的美丽,忠信说,可惜现在美丽还小,外婆又年纪大了,我放不下。郭平说以后也麻烦,去那里年纪也是个障碍。忠信说他现在就希望过那种栽花种草的日子。郭平笑,说你说笑吧?忠信就叹息地笑笑。
万芳走过来,说再上山走走。大家起身,一起往上走。美丽耍赖,说她走不动了,要忠信背她。忠信训斥了几句,看她要哭的样子,也不忍心了,只好蹲下了身子,让她爬到自己的背后。
上了平台,郭平和忠信坐在水泥椅子上聊天,两个妈妈边聊天,边看两个小孩玩耍。过了一会,万芳走过来,示意了一下手表,说该去吃午饭了。缨子说去她家吃个便饭,她姐在忙了。下山的时候,美丽又要忠信背。忠信有点火了,说你真不像样!美丽说,爸爸,我想睡觉了。万芳正想往下蹲,忠信见了,抢先蹲了下去。
下山的路上,郭平和缨子走在后面。郭平问,明天的诗歌朗诵会,你也去吧。缨子说改期了。郭平有点急了,说,推迟了?缨子说,前一段,忠信病了,干什么都没心思,筹备的事情也就耽搁下来了。郭平张了张嘴巴,没说出话来。
他们进门的时候,缨子的姐姐正在忙。缨子给各人倒了冷水喝,然后赶忙收拾客厅,说不好意思,有点乱。郭平喊了起来,说缨子,你的书比我多好多呢。缨子说,我是杂家,你是专家。郭平说这什么话呀。忠信走到书柜前,抽出一本书来看。万芳呢,得看住两个小家伙。美丽正在玩一只老鼠玩具,一拉线,然后放手,老鼠就在地上跑了起来。她胖胖的脸上有了一丝的笑容。
缨子丈夫回来,和大家点头打招呼。郭平觉得他很腼腆。吃饭的时候,他也话不多,还想去照顾女儿,被缨子的姐姐阻止,她自己过去盯住她。大家一边吃一边聊天,最后将一锅好汤都喝光了。缨子的姐姐很高兴,说看来她的煲汤技术水平大大提高了。这话说得大家都笑了。
饭后大家又聊了一会,美丽打瞌睡了。万芳和忠信说,还是休息一下吧。缨子说你们回去得了,让美丽在这睡觉,还问美丽,想不想和姐姐玩呢?美丽一时还拿不定主意,经过一番反复犹豫之后,美丽最后还是选择回家去睡觉。
忠信先送郭平回去,说晚上接他。
4
傍晚,忠信先来,说晚饭林勇请。忠信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说终于补了一觉。也许太累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用手捂住了嘴巴。郭平就笑,说看来代价惨重呢。忠信说,复杂复杂。他说有时都快给她逼疯了。看郭平不解,就解释说,有好几次,他正生病,身体难受,心情极度低落,但美丽还是不断的纠缠他,连上厕所,都要他来把,万芳去把,她就不尿。他气急败坏大吼,是不是想气死你老爸才肯罢休?当时他气得都想狠狠给她一巴掌,但当举起手后,一看她那泪水琏琏无辜的样子,就无法落下去了。他妈妈的,她是个小孩呢,她知道个屁呀!忠信用骂来结束他的生气。
忠信伸手去摸口袋,下意识的,马上又缩了回去。郭平说,也不知道怎么搞的,这段时间,情绪低落到极点。郭平忧郁地说,也不知道是否得了抑郁症。忠信一怔,说也许,人人都有点吧。以前,林勇一下班就过来找我,一起去喝酒聊天,现在少了,家里有一摊事等他忙呢。郭平将电视频道换了一个,看湖南卫视,是快乐大本营节目。忠信突然冒出一句话来,说有时候,想想要是死了,就可以解脱了。郭平很是诧异,说,你别那样想。忠信突然一笑,说,我可没想到要自杀啊。我不会那样做的。他最后强调了一句。
林勇进来的时候,随身带了个腰包。郭平说,怎么看都不像个教师啊,倒像个老板。林勇就笑,说跑单帮的。忠信说走吧。
他们去的还是一家郊外的小饭馆。房间有点旧了,就在公路边上,好像是等待拆的房子,郭平看到墙壁上,有用红油漆写的“拆”字,字迹模糊了,但在夕阳下,还能分辨出来。忠信停好车子,走到那帮正在门口聊天的服务员前面,说来生意了。那群女服务员就进去向老板报告了。忠信对郭平说,你要想解闷,就将她们干了。郭平有点愕然,但没说话,只是笑笑。
进去一看,郭平简直不敢想象,这也能开饭馆。里面的房间,十分破旧,除了摆的桌子椅子还显示是吃饭的地方外,他真看不出这地方有哪点像是饭馆。林勇刚坐下,忠信就喊太热了,问老板有没有空调的。老板带去一间房子,开了空调,点菜后离开了。
过了一会,忠信说,他妈的,怎么不见凉的。郭平举起手,到空调口一试,说风是热的。这时候,进来陪酒的服务员进来了,坐在了他们的身旁。林勇对身边的女孩说,叫你们老板换房子。
老板过来问怎么了。忠信说,这能吃得舒心吗?老板连声说抱歉。林勇说换吧。老板说,只有一间有空调了。林勇说那就那间吧。老板有点为难,说人家正在办事呢。忠信就骂了句,鸟!说还是回原先那间吧。一行人又返回去了。
忠信坐下,又喊热啊。身边的服务员走到门口,将那架风扇开了。林勇说这下好点了。大家坐了聊天,郭平身边的女孩不怎么说话,只是问到她话,才答话。忠信问她,刚出来做吗?那个女孩有点腼腆,说也算是吧。林勇就笑了,说看样子是真的。郭平说,别拿人家小姑娘开玩笑了。那女孩就往郭平身边靠了过去。
菜上来后,大家也没客气,就开吃了。几杯酒下肚,忠信的话就多了起来。他说,郭平,看看你身边的小妹,真的健康呢,还带有泥土的气息,你要补一补。郭平的脸有点发烧,也不知道是因为酒还是因为天气,又觉得是因为忠信说的话。郭平真觉得自己进不了大场面。更多的时候,他只是听忠信和林勇说话,听他们调侃身边陪酒的女孩。那些女孩也丝毫不见羞涩,而是大大方地应答,说笑。
饭局结束的时候,林勇问身边的女孩,问她还有什么事。她说等会去陪人家唱卡拉OK,林勇掏了小费给她们,笑嘻嘻地说,今天就放过你了。忠信还催促说,赶紧去吧。走出饭馆门口,忠信怅怅地骂了句,说他妈的,又往地狱下了一级!
郭平真不明白他们怎么搞的,在市区有那么多饭馆,条件比这好多了,这的价格也不便宜,但为什么不去市区的饭馆呢?郭平没问原因,只是坐在车里随车子摇摆。忠信说,要不去洗桑拿吧。见郭平没回答,他说洗洗会轻松些的。林勇说,要不就去水库游泳吧。
这个提议得到忠信的同意,他将车子往水库的方向开过去。那段路是泥路,没有路灯,车子颠簸起来。忠信说,游泳之后,再去桑拿,也蛮好的。林勇问忠信是否记得,当年来水库游泳的事。忠信说当然记得,那时候是青春年少,没少干过荒唐的事!林勇对郭平说,那时候,我们都刚分配工作不久,先下乡,也没什么事干,整天骑了摩托车,几个人搭了妹子,到处乱逛。
正说着,车子的底盘被蹭了一下,忠信骂道,说十几年过去了,这路也没修好。林勇说,跑了好几个承包人了。车子慢悠悠开了半个小时后,终于到了水库边。我们先听见有摩托车的声音,看见堤坝上,有一点红点,后来移动过来,才知道是一对谈情说爱的,看我们来了,突突地开走了。
四周没有一点灯光,堤坝边有几间破房子。忠信说是原先承包人给水库的护鱼工住的,后来丢荒了。这时候远处有一阵阵的狗叫。我坐在堤坝上,仰望天空的点点繁星和月亮。忠信居然掏出一支烟,点了抽起来,烟头的火光在一闪一闪的。接着又走下水库的台阶,朝亮晃晃的水走去。
郭平和林勇看见一束微弱的光在下面晃动。忠信上来后,说不能游泳了。林勇问为什么。忠信说,好像不干净,水也似乎很冷。林勇笑嘻嘻说,冷?大概你老了。郭平问他是否带手电了。忠信说是照钥匙用的那种微型手电。
坐在堤坝上,三人谈起早年各自经历过的荒唐事,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后来林勇看了眼手表,说走吧,不早了。忠信说走吧,他老婆要知道和我在一起,回去又要打架了。郭平说,那还是回去吧。
车子摇晃着往回开的时候,忠信问郭平,还想去哪玩。郭平突然十分想回去了。他对忠信说,我打算明天回去。忠信没有马上说话。林勇说,我正放暑假,可以陪你的。忠信也说,既然来了,就好好玩几天吧。郭平说不用了,你们还是忙自己的事吧。
车子在沉默中开了一段路。忠信说,十分抱歉,事情搞成这样。郭平说别这么说了,你也不想的。林勇哎呀了一声,说人到中年,做事还真是的。郭平说,哪位大师说的,诗人比诗歌更重要。
5
郭平早上起来,仔细将房间收拾了一下,看看没漏下什么了,就坐在床头,拨忠信的手机,说他自己去汽车站。忠信焦急地说,不行不行,得送送你,我送女儿去幼儿园后马上赶过来。放下电话,郭平只好打开电视机,让声响充满了房间。
他在床上躺下,望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等他听到敲门声,才发觉自己差点睡了过去。他昨天晚上几乎没睡呢。他起来开门,林勇进来了,说再玩几天吧。郭平说你们都有事呢。林勇说,我放暑假嘛。郭平说太打扰了。正说着,忠信也推门进来了,说你又没事,干吗急着走?郭平说,我要在,你们也就别干活了。
在去车站的路上,忠信说,也好,走一趟,当是解闷吧。林勇说,哪天我们开个车子,到深圳找你。郭平说好啊,现在方便呢。车子在车站停下,郭平让他们不要下车了,他拿起背囊下车。忠信说,等他筹备好之后,他会给电话的。郭平说不急,慢慢做,找机会做。三人挥手告别。
郭平买了最快发车的班车,等了半个小时,就上路了。车子在市区拐来拐去,躲闪了半个小时,才走上郊外的高速路上。看着窗外闪过的田野,郭平似乎松了一口气。但一回想起这趟旅行,竟然恍惚起来,他甚至觉得这趟旅行,有点虚拟。他努力整理了一下事情的缘起。
一个月前,他买了一条狗,放在老妈家养,因为那有一个小花园,足够那家伙捣蛋。由于老妈老爸以前将花园侍弄成了菜园,一下雨,狗下去一跑,浑身脏不说,回家还满是泥脚印。而且他们老抱怨说,由于草木多,潮湿,夜晚蚊子多,点蚊香也没用。看看邻居们的花园都改造过了,看起来都爽心悦目,郭平也决定将花园改造一下,给地面铺上大理石,给矮围墙贴上瓷砖。这个七月也怪,连包工头都说了,他来深圳十几年,从没见过这么多雨的。他在和郭平商量改造方案的时候,显得忧心忡忡,因为雨天的话,工程就难顺利进行。
正在这时候,忠信的电话打了进来,问他忙什么。郭平说过十分钟,再打他妈家的电话,还给了他电话号码。许老板走后,他坐回沙发,等了一会,忠信的电话打了过来,问他在忙什么。郭平说,这段时间十分郁闷,就养了条狗,是金毛,我其实挺喜欢狗的,一直没机会和条件。最后他补充了一句。
两人寒暄了几句,忠信马上切入了正题,说台湾的诗人洛夫,前不久来福州,参加了一台给他组织的诗歌朗诵会,听完后,他称赞这是他听过的最棒的诗歌朗诵会。所以,他也想给自己搞一个。忠信说一个人搞太没意思了,想和你,加上林勇,三个联合起来搞一台。郭平说终于想起诗歌来了啊。忠信说他有这方面的资源。郭平知道,忠信这几年做得比较多的,就是从事各种活动和晚会的策划组织。郭平问他该做些什么呢。忠信只让他将诗歌发到他的邮箱就得了。他让人选出要用的诗歌。忠信说决定8月8日这天搞。郭平说,筹备好了,就给我电话。
之后每过一个星期,忠信如果没电话来,郭平就会去电话询问。忠信说放心,正在进行呢。可郭平还是有点紧张,说要是日期有变,一定给他电话。忠信在电话里笑哈哈,说他办事,让郭平放心。还说日子不会变的啦,铁定的了,到时候来就是了。忠信说,你不是说很郁闷吗?那就出来走走,就当是来福州旅游一趟吧。郭平想想也是,好多年没见面了,是该走动一下了。
现在郭平想想,也许不能怪忠信,只能怪他病得不是时候。他责怪自己干吗不谨慎点,给人家添麻烦了,害人家忙了几天;当然他又怀疑,忠信换手机,干吗不告诉自己呢?也许是没来得及,那天他也看到了,忠信的办公室里连水都没了。又或者,他有生意上的纠纷,所以才换手机的?
郭平脑袋里充斥了各种问题,好像几个人在打架,让他心情开始糟糕起来,很想车子赶快回到深圳,他突然十分想见到他养的那只金毛狗,已经八个月大了,站起来,都能到他的肩膀高,一见了他,就会热情地扑过来,表达激动和兴奋。对这家伙的这个举动,郭平总是又爱又讨厌。
2006-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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