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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到底是谁
毕亮



透过储蓄柜台窗口,她不经意地瞄了一眼大厅,正好有个男人收拢雨伞,掸落两边裤脚的雨珠,推门而入。她的目光停留在男人身上。几秒钟后,她的眼睛看直了,心头一紧,打了个寒噤。

担心认错人,她又弓身起来,侧身盯着男人细瞅。

天冷,男人存放好雨伞,搓揉双手,朝双手呵着热气。

那是一张她一辈子也忘不了的脸。两三米开外,她目睹了男人额头上的疤痕。她怔住了,好几秒钟,她脑壳里整片空白,木木的,接着脑子又像夜里熄灯的房间,黢黑一片。她回忆起那不堪的往事,像伤口上撒了盐,疼痛揪心。

她一直在深圳寻找这个男人,找了整整十年。一个月前她才从罗湖区调到南山区分行下面的营业点,她万万没想到,男人从天而降,突然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男人朝她营业的窗口拢过来,她的心蹦得老高,扑哧扑哧地跳。男人伸出左手,递过来存折和两沓钞票,说,存两万。男人认不出她。而男人化成灰,她也能辨认出来。十年的时间,男人老了,眼角有了鱼尾纹。她也跟男人一样,只是因为保养得好,眼角仅略微生出几条细纹。

她眉头紧蹙,眼睛不眨地盯着男人。

男人看营业员盯着他,眼神咬着他,以为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他扬起左手,抹了一把脸。结果什么也没有。他又扭头朝背后左右张望,身边没其他人。储柜间的女人不是看别人,确实是看他。男人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他的嘴角微微上翘,尴尬地笑。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将目光挪开。同时,她发现男人是左撇子,于是更加确信这个男人就是她要找的人。她给眼前的男人处理完存款,晓得了他的名字:马丁。

她目送男人走出大厅,撑起雨伞,走进了淅淅沥沥的雨中,消失在雨雾里。

男人的出现和离开太突然,等她反应过来,后悔不迭,后悔自己没有跟在他身后,摸清他住在哪里。男人再次消失在茫茫人海,再找他如同大海捞针。她有些急噪,而后她又想,反正现在晓得了男人的名字叫马丁,顺藤摸瓜应该能找到他。



女人是银行职员,三十出头,她的长相并不出众,但也不丑。

至今她还未结婚。二十五岁以前,她谈过两次恋爱,最后都告吹了,分手是她主动提出来的。后来家里父母见她年纪靠拢三十了,心急如焚,但她跟无事人一样,一点不急。父母托人给她介绍对象,安排了三次相亲,也是只见开花,不见结果。坐在卧房里,母亲在旁边劝她,给她做思想工作,她总是当成耳边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听得不耐烦,她还会顶上一句,我打算一辈子不结婚,你不要浪费口舌!她也不喊一声“妈”,只说一个“你”字,好像跟她讲话的人是不相干的陌生人。这个时候,母亲的眼泪流了出来,立起身依在门口默默地拭泪。她看见了,也不讲一句暖心的话安慰,缓和气氛。在亲戚眼里,她的心跟铁一样硬,对什么事情都无动于衷。

她有些怪,外人不晓得她到底想什么。她的父母也不清楚,父母只晓得女儿天生倔脾气,跟驴脾气一样,不撞南墙不回头。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里的疙疙瘩瘩。

谁都这么说,她是个怪人!

男人走后,她坐在办公椅上,坐立不安。顾客来存款,她出了三四次差错,手忙脚乱的。她是老员工,工作八个年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狼狈过。

她时不时抬起头,望墙上的挂钟,秒针分针时针走得比平时慢了许多。她等着下班,下班后她要去监控室,再仔细看一次那男人。她还是担心自己认错人,毕竟过去十年了。

好不容易捱到下班,同事陆续离开,她不紧不慢踱步到监控室。保安小刘值班,她跟小刘打了招呼,喊他帮忙调出下午两点半左右的监控带。屏幕上出现男人走进银行大厅的画面,她的眼睛几乎贴在屏幕上。她反复看了三遍,从男人进门,再到出门。

选好一个最佳角度,她喊了一声“停”,小刘握着遥控器帮她将画面定格。她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在心里喊,就是他就是他,没错!她缓了一口气,跟小刘讲客气话,讲改天请小刘吃饭,并且交代他不要跟其余的人讲,她来看过监控带。小刘一脸疑惑,但他还是不停地点头,点得不明所以。

她强忍着,没有让泪水流出来。

走进单位洗手间,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在镜子里,她目睹脸上的泪水,流成了两条河,一边眼睛下面一条泪河。她先是无声的哭,接下来呜呜地哭起来,哭出了声音。

稳定好情绪,她拧开水笼头,洗了一把脸。她的眼珠子是红的,上面有血丝。

街上风雨交加,她招手拦了一辆的士,打车回罗湖区住处。她在楼下便利店买了一盒香烟、一只一次性打火机,她已经八年不吸烟了。此时,她的心情好,但又不好,悲喜交加。本来她的内心差不多平静下来,而男人的出现,又将她宁静的心搅乱了,变得波涛汹涌。她喜的是,十年之后,他终于找到了这个男人;悲的是,男人的出现,带出了尘封的往事。她要再一次面对过去发生的事。

她要报复那个男人。

前几年,她时刻想着报复,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杀掉男人,可一直找不到男人的下落。近一两年,她不太想报复了,她想有个家,一个温暖的家。工作以后,她搬出父母家,选择独居。其实她并不想让年迈的父母操心她的婚姻,看到双鬓斑白的母亲流泪,她心如刀割。

走回屋后,她迫不及待地点燃香烟,夹烟的右手在颤抖。猛吸几口,入口的香烟呛得她直咳嗽。她吸一口香烟,发一会愣。一支烟吸完,她想好了复仇计划。

她要先找到男人马丁的住处。



她一直没结婚,但她有个固定的性伙伴,是个警察。她给警察发了条短信,半个小时后,警察便敲响了她的家门。

一开始,她闭口不提白天的事。她和警察轮流洗澡,而后上床。一段前戏,两个人都兴奋起来,她伸手到床头柜,取了个安全套。每一次做爱,她都让警察戴套子,她嫌男人裤裆里的那玩意不干净。

作完爱,她犹豫着跟警察讲,让他帮忙查个人。是查“马丁”。

警察面露难色,但还是答应了,说,查这人干什么?她说,不要问了你!警察就不再问了。她想了想,深圳重名的马丁说不定会很多,为了缩小查找的范围,她告诉警察,马丁三十七八岁,接近四十。

警察起身穿好衣服,准备离开。她又想起来,马丁是在南山片区那一块存钱,应该就住在附近。她跟临出门的警察交代,重点查找南山区的马丁。

她闷着在床上,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过后又想找到了男人,该以怎样的方式了结他。这个问题捆扰着她,她想到用石头砸他,用砖头扳他。但这种惩罚似乎太轻,不能解她心头的恨。最后,她想到了工具——刀,水果刀,将刀戳进男人的肚子,放他的血。

想到这里,她有一丝兴奋,身体躁热起来。起身走到客厅,她从茶几上拣起那把水果刀,在灯光下晃了晃,折射的光线刺痛了她的眼睛。但她觉得刀刃不够锋利,于是她走进厨房,寻出磨石,洒了点水,弓身磨刀。

磨石与刀刃碰撞,发出“嚯嚯”的声音。

大概是躬累了,她站起身,拧开水笼头清洗刀片。之后,她的眼睛亮了,水果刀也更亮了。她用面巾纸揩干刀柄上的水珠,将水果刀搁进手提包里。她决定每天都把刀带在身边,随时准备动手。

她失眠多年,在这一天夜里,她一上床便沉沉睡去,那是她搁在心里的事情有了眉目。

第二天临近中午,警察来电话告诉她,托管理户籍的朋友帮忙,已经查到马丁。南山区三十五至四十岁的马丁有两个,一个三十八岁,另一个也是三十八岁。警察告诉了她两个地址,她从抽屉里寻出一张A4的白纸,将地址记在纸上。记好后,女人将白纸摊在手上,重新念了一遍地址,警察在那边确认说,没错,对,就是这个!

挂掉电话,她又默念了五遍纸上的两个地址,一边念她一边伸手摸手提包里的水果刀,刀片冰凉,她感觉到了杀气。五遍念完,她将地址记牢了,记在心中。担心记错,她又患得患失地把那张A4纸叠好,装进手提包。

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她现在需要的是时间。她打算请一礼拜假,脑壳里在打转,她在酝酿找什么理由,好跟领导讲请假的事。她把母亲拿出来做挡箭牌,讲母亲换胆结石住院做手术,需要人照顾。她从头至尾将请假所有的措辞都想好了,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该怎么讲,讲哪句话该用什么样的语气,以及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她的意思是,要声情并茂,那样领导就会批准她的假期。

昂起头,她望到储蓄大厅玻璃门外阴沉沉的天空,她自言自语讲了一句话,该作出个了结了!她立起身,朝领导办公室拢过去。

出来时,她一脸笑相,请到了假!



她开始寻找马丁,那个在她心里被她千刀万剐过无数次的男人。

按警察报给她的地址顺序,她先找的第一个,住在白石洲的马丁。寻找极其顺利,越来越接近目标时,她的心怦怦怦地跳起来。拢近小区,她找门卫保安打听马丁的门牌号。保安极其礼貌、热情,但他却说,我们有规定,要替住户保密!讲完保安还无奈地耸了耸肩。她只好退到小区门外,蹲在不远处的一棵榕树下。

清早出门时还信心百倍的她现在有些丧气,她打开提包拉链,瞥了一眼水果刀,又把拉链合上了。她打算第一天就在门口等,看那个熟悉的面孔会不会出现。

她一会靠在树上,一会坐在水泥条凳上,目光死死地盯着小区门口。等到日落西山,等到天黑,整整一天,男人没有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夜里躺在床上,她猛地想起第二天是母亲生日。

她将寻找男人的计划延期,次日她打算去看母亲。她担心自己到时候动刀子杀了男人,以后就不能对父母尽孝。她把这一次看望父母,当成是最后一次。她要陪父母一整天,她将这一天当成是漫长的一生,都交给父母。

翌日,她到蛋糕店定好水果味的生日蛋糕,是母亲爱吃的。她拎着蛋糕来到父母住的小区。门是虚掩的,她听到父亲和母亲在屋内讲话,是在谈她。母亲讲她小时候听话,上了大学突然就变了。母亲深深地叹了三口气。

站在门外,她的眼睛潮了。她抹了一把泪,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进屋里。

她将蛋糕搁在茶几上,突然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变成内心深处真正想做的人。她想做一个父母眼里乖巧的女儿。她喊了一声妈妈,又喊了一声爸爸。她的声音跟从前不一样,里面饱含深情。父亲和母亲先是一愣,接下来她看见父亲眼睛红了,母亲落了两滴泪。母亲哽咽着说,小小,你人回来了就好,还带什么礼物!小小是她的乳名,她牵起母亲的手,捏了捏,又摇了摇,像小时侯撒娇那样,说,妈,我肚子饿了,还没吃早餐!母亲赶紧起身进了厨房,蹲在里头择菜,一边忙一边唠叨,讲她这么大的人,还不学会照顾自己。母亲说,万一……母亲犹豫了一下,接着往下说,万一我跟你爸不在了,谁照顾你!她跟母亲帮忙一起择菜,父亲在砧板上切菜。父亲母亲讲什么,她都点头,跟绵羊一样顺从。

几下工夫,中饭做好了,简单的几道菜。母亲说夜里再做多一点花样,她肚子饿了,先就着吃。整个下午,她们一家三口圈在一起聊天,她极少讲话,都是听母亲和父亲讲她小时候的调皮事。讲到后来,母亲变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她猜到母亲要讲什么,她的婚姻。母亲最终没讲出口,怕破坏难得的好气氛。

母亲做夜饭。她要去帮忙,母亲喊父亲帮手,把她推了出去,让她休息看电视。拗不过母亲,她只好答应了,看见母亲和父亲忙里忙外,一会欢笑一会斗嘴,她流出眼泪。母亲做好一满桌子菜,她替母亲点燃生日蜡烛,让母亲许愿。母亲刚要开口讲出声,她提醒母亲,要在心里说,讲出来,愿望就不灵了!

母亲许愿的样子很虔诚,像真担心愿望不灵验一样。她看见母亲额头的皱纹加深许多,白头发也比上一回见到时多了。她又望了一眼父亲,父亲跟母亲一个样,满头白发。父亲爱她,但父亲习惯沉默,很多话他没直接讲,都是通过母亲的嘴讲出来的。

临走时,母亲和父亲送她出门,送了很远的路,她要父母亲回去,父亲说,恩!母亲说,好!但他们不转身,走到公交车站台,母亲对她说,小小,明年我就满六十岁了,老了,现在每天夜里睡觉,都不晓得第二天早晨能不能睁开眼醒过来!母亲的话还没讲完,这时候公交车来了,她走上车,听到母亲最后讲了一句,小小,我和你爸都为你以后担心!

她听到母亲的话,心里不是滋味。她晓得母亲讲那句话的意思,是在催她抓紧找对象。



又一天,她按地址去找第二个马丁,在深圳大学附近。

这一次,她没有进小区,而是直接站在小区门外,站在不远的地方把守。她满怀希望,隐约觉得男人就快出现。

她等了一天,等得心里满满的希望快到落空了。瞄了一眼腕子上的手表,她决定再等一个小时,如果男人再不出现,她就动员警察的关系,继续帮她查这两个马丁,入户查。

临近天黑,望着小区门口进出的人群,她的眼睛倏地一下,亮了起来。她看见男人从里头走出来。她取出包里的水果刀,别在右手袖口里,尾随在男人屁股后头。

男人走了一截路,经过好几家餐馆,他都昂起头看。她猜男人可能是找餐厅吃夜饭。男人碰到熟人,跟迎面朝他走来的一个女人打招呼。两个人站在原地不动,讲了几句话。男人伸手掐了一把女人的屁股,女人咯咯咯地笑起来,然后她把嘴凑到男人耳朵边,突然咬了男人一口,是那种挑逗的动作。而后女人继续朝前走。

她目睹男人走进一家快餐厅,随后她跟着拢了进去。男人背朝她,她走到男人旁边,扬起右手。她眼里闪出母亲的脸,母亲许愿时候虔诚的脸。母亲的愿望她猜得到,希望她有一个圆满的婚姻。此时,她下不了手,内心矛盾起来,杀了男人她要左牢,她的一辈子算是彻底给男人毁了。片刻的犹豫,男人回头看她,她假装成食客,坐在另一边,点了一份快餐。

她根本没有心思吃饭,尽管肚子有点饿,但那份快餐吃进嘴里,味同嚼蜡。她还在犹豫,到底杀不杀眼前的男人。杀了她,她的一辈子就算是真的完了。

男人吃完快餐,抹了嘴巴,起身走人,她继续跟了出去。

出门不久,她听到男人讲电话,讲夜里去附近的“本色酒吧”。男人走一步,她跟一步。避免男人起疑心,她跟男人保持了一截距离。

男人回到小区,她跟着他进去,跟他一起搭乘电梯。男人瞟了她几眼,又收回疑惑的目光。她摸清了男人的住址门牌号104。

她返回小区外,想先回到家再说,再筹划怎么报复男人。走了十几米,她停下来,黑暗中,她脸上闪出狡黠的笑容。她想出了办法,要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她想起一句老话:“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她决定“借刀杀人”惩罚那个男人。

她不打算回去了。她要去本色酒吧。入夜后有一丝清冷,她等着那个男人,双手抱在胸前。大约等了两个钟头,男人走出来,他上了一辆的士。她也上了的士,指挥开车的师傅紧跟男人搭的车。司机不怀好意地笑,误以后她怀疑老公有外遇,跟踪她的老公。

的士停在本色酒吧门口,她跟男人一前一后进了酒吧,里头灯光幽暗。她坐在离男人不远的地方,点了红酒。她看上去像个失去丈夫宠爱的少妇。

男人注意到了她,不时地拿眼睛瞟她,眼神里闪烁着含混不清的内容。她接受了男人抛来的眼神,本来她就是来勾引男人的,她送出了一个媚眼。男人朝她拢过来,跟她坐在一起。男人说,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说,你也太老套了,这都是多少年前的台词。男人笑了,她也装着笑。

几杯酒下肚,她跟男人去舞池蹦迪。回来后,男人告诉她自己离婚好几年了,一直单身。她讲了一则有点黄色的笑话,接下来男人不装正经了,露出真面目下流起来,用言语挑逗她,直截了当地跟她讲,要跟她上床。男人把她当成了饥渴的女人。她没有讲好,也没有讲不好,她用混沌的眼神望着男人。男人牵起她的手,说带她回他的家。

她跟着男人走了出去。快到男人住的小区门口,她突然反悔了,对男人说,今晚不行!男人拖着她的手,坚持不准她走。她坚持要走。好些路人看见他俩,以为他们是夫妻吵架。她说,再不松手,我就喊了!男人愤怒地松开了她的手。

她一路走一路笑,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她要吊足男人的味口。



隔了两天,她再次出现在男人住的小区附近。

白天,下午三点多钟接近四点,她发现男人走出来,于是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制造了跟男人的巧遇。男人迎面朝她走来,她假装没看见男人。是男人先喊的她,并跟她道歉,讲前几天夜里不该用强。她原谅了男人,跟男人一起往回走。

男人掏出钥匙,打开104房间的门。她跟男人走了进去,男人闩紧房门,猛一下抱起她,将她抱进卧房。男人要解开她的衣服,她拦住了,她说自己脱。男人剥光衣服,她也脱光了。男人压在她身上,用舌头、手指在她肉体上游走。很快她有了生理反应,她迅速从包里摸出一枚安全套,递给眼前赤身裸体男人。男人进入了她的身体,她眼里流出眼泪。男人不知道她是幸福,还是痛苦。男人想变换动作,她不同意,男人趴在她身上,架起她的两条腿,不停地抖动屁股。隔了一会,男人软了,变成一滩水。

男人将安全套取下,随手丢进垃圾筒。男人闭目躺在床上,她赶紧穿衣服,跟男人讲她要上洗手间。她拎着手提包,趁男人不留意,拣起安全套。另外她拾起烟灰缸,一齐带进了洗手间。

她反锁洗手间的门,脱下长裤,将安全套里的精液挤出来,倒在手板心上,然后摸在下体胯部。她用力扯烂内裤,将长裤穿得歪歪垮垮。她右手抓起烟灰缸,对着镜子,狠下心,猛砸了三下额头。她咬着唇,咬出了血,没有喊一声痛。立马,她的额头渗出血。回到客厅,她将烟灰缸随手扔在地上,悄悄遛出男人家门。

她从上至下打量全身,衣衫不整,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于是她掏出手机,按下110,那边传来了声音,她咳嗽一声,清理嗓子,哽咽着跟那边的警察讲,她遭遇强暴,并讲出了目前所在的地址。

几分钟后,鸣着警笛的警车开进小区,将男人和她一起带走。临上车前,男人朝她大吼大叫,你到底是谁,你她妈的为什么要害我!

她望着身边忙碌的警察和垂头丧气的男人,视线逐渐模糊,泪水漫出眼眶。

十年前,她还是个大学生,为减轻家里负担,她在校外找了一份兼职,在酒吧里推销啤酒。那个月光如水的夜晚,在酒吧的包房,她遇到了男人。男人是个混混,喝多了酒,对她毛手毛脚。男人是左撇子,他的左手捏到她的乳房时,她抓起一尺外的烟灰缸,砸在男人额头上。顿时,男人额头冒出血,滴在她身上。她的举动点燃了男人的怒火,男人比先前更为粗暴,双手左右开攻,使劲扯她的衣服,一边扯一边囔,烂货,在老子面前假装正经你!她的工作服连衣短裙给男人扯破了,男人粗鲁地掰开了她夹得紧紧的两条腿……男人占有了她。她坐在皮沙发上欲哭无泪,男人从钱包抽出两百块钱,甩在了她面前。男人把她当卖淫的小姐看待。这件事情发生后,她不敢跟父母坦白伸张,很长一段时间,她整夜整夜做噩梦。之后她完全变了一个人,成了父母不认识的女儿。待平静下来,她四处寻找男人,她想要杀了他……

站在警车门口,她从钱包里抽出两百块钱,是老版的人民币。这两百块钱是十年前男人给她的,她一直存放在那里。她将钞票扔在了被警察扣住的男人面前,朝钞票和男人吐涎水,表示她的恶心与厌恶。警察们面面相觑,惊诧不已。

男人望着地上的钞票发愣,似乎想起了什么,又像什么也没想起来,他像泼妇骂街那样气急败坏地吼起来,你个臭婆娘你,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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