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徒
马宇龙
(一)
从来没有醉过酒的老尚这一天真的醉了。庄里人什么时候走的老尚完全不知道,老尚只记得他吩咐儿子说:招呼客人们喝好。就歪在那把核桃木的太师椅上人事不省了。今年又是一个灾年,一冬无雪,一开春,又是滴雨未见,麦苗黄拉拉地不长个子,老尚已经一个月天天去地里看墒情了。他蹲在地头上,把佝偻的身子蜷缩在一起,望着地里的旱苗发半天呆。去年是个年馑,青苗将要出穗的时候,一场铺天盖地的冰雹,将一家人的生活弄得没眉没眼,儿子大尚跟着庄里的后生出门寻活,不知音讯。囤里的余粮已见了底,拖欠队里的三提五统承包费,农林特产税一个子儿不少,村里的干部把门槛都踏烂了,老尚连年都没咋的过。不是正月里在城里干事的堂兄在他家说了那句话,他真要找一根绳子吊死在房梁上了。
他的堂兄是尚庄的一杆旗,尚庄因为出了这么个人物而在全乡闻名起来,尚庄人给人介绍自己的家乡,总要说:就是xxx那个尚庄。用老尚的话说,堂兄天世下是当掌柜的料,在城里跟着一位大人物,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逢年过节,总有辆屎爬牛车顺尚庄窄狭的村路上开进来,堂兄提一个黑色的公文包,从里面出来。庄里的娃子就涌了去,用手摸黑色的车壳,堂兄就骂:去!混球,滚一边去!这是洋货,是你摸的!老尚因为和堂兄有点亲戚关系就显得与别人不同,虽然总要吃玉米面,但还是比别人多了些精神。堂兄每次来他家都不空手,不是一条烟,就是一瓶酒。老尚舍不得抽,舍不得喝,都积攒着,五斗柜子里已塞满了。在老尚来说,今年腊月是最惶的一年,养了一年的猪,却正赶上猪肉掉价,杀了去卖,和往年一比,跟白送人差不多。大尚搞副业没回来,媳妇子甩碟子拌碗,经常拿张长脸给他看。小尚上初三,成绩倒不错,人长得像老尚,人都说老尚能供一个高中生哩!老尚的惶与难肠突然就被堂兄打碎了,堂兄这次来他家将一瓶秦池往桌上一放,还没等点上一支烟,就说:让小尚不念书了,跟我去干咋样?
老尚半天没反应过来,正忙着给堂兄温黄酒喝呢,听了这话,就将壶放在了一边,凑上来问:“真的?”堂兄白了他一眼:“当然是真的,我们缺个勤务员,一般人可干不了!”老尚连连搓着手,“那是,那是,上房的老鼠总比猫大哩!”堂兄站起来,“娃学习好,不念了你别后悔!”老尚摇摇头,“学习好顶啥用,上了高中还不照样回家来务农。跟你干,成天和那些人精打交道,该他娃学的多哩!”
当天晚上老尚一夜没合眼,跟老婆叽叽咕咕说了一夜,老婆也很高兴,说那堂兄当初不过是个开拖拉机的,在公社当了几年话务员,最后才转到城里去的。小尚直接去城里,而且直接在大人物身边做事,那还不等于直接上了一所大学,一跃而成了公家人,最终出息成他叔那样也不一定。老尚就想起他大打了一辈子短工,就是没做一天长工,不是这个东家嫌他身体弱,就是那个东家嫌他没力气。老尚爷恨铁不成刚,发誓要在孙子辈里出一个给财主当帐房的。老尚从小就被过继给一个给财主当掌柜的远房亲戚当学徒,学未出师就搞开了合作社,地主都被打倒了,家产都被分了。老尚家还分到了这个核桃木的太师椅,老尚爷的梦又一次破灭了,直到死还拉着老尚的手说:主子就是主子,下人就是下人,世道咋变,总有主子和下人,背靠大树好乘凉,听爷的话没错!老尚记着爷的话,但老尚一直找不到主子,离他最近的父母官是村社干部,老尚曾试图巴结过、亲近过,但他们把老尚这样穷得翻不了身的人根本不当回事儿,他们接近的是那些修了砖瓦房的、出了公家人的和横行霸道的窄棱子,而这些,老尚都沾不上边儿,多少年来,老尚把大部分精力都花在大尚、小尚两个儿子和二亩薄地上,春播秋收,寒来暑往,儿子一天天大了,增丁添口,负担加重了,该上缴的、锅里搅的,全指望着那几亩薄地,老尚有时候觉得像要垮了,晚上躺在热烘烘的炕上,全身的骨头就酸困。他一直琢磨爷的话,是的,有一棵大树乘乘凉多好,三叔家从前比他还惶,自从出了堂兄这样的人物尖子,啥啥都严窝,没有料到爷留下来的话在儿子小尚身上要实现了,老尚没有理由不兴奋。
第二天早上老尚一起床就托去公社赶集的人把在乡中学假期补课的小尚叫了回来。十四岁的小尚站在他面前的时候,老尚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线,好像不认识似的把小尚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翻来复去地看,看着看着就嗬嗬地笑起来,他用手理着小尚稀疏的头发,感觉到小尚从此成了他们的福星和荣耀。然而老尚又是清醒的,他把昨夜反反复复想的话很认真地在脑子里梳理了一遍。娃毕竟是去当学徒的,算不得正式公家人,以后的造化就看他娃的命了,所以他先从堂兄讲起,讲堂兄从前是如何开着个手扶机子人五人六,后来又如何在公社里稳住脚,又如何进了城,入了党,提了干,给整个尚庄带来说不尽的荣耀,末了又说:“跟啥人走啥路,跟着人精,不成人精也会出息,去了要听话,跟着人家学习,腿放勤,嘴放甜,有不懂的不周全的有你叔,家里的农活不用你操心,好好干你的事,尚家指望你哩!”
小尚的圆眼珠子转了几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老尚看到他是高兴的,但小尚的高兴和他不一样,小尚除了高兴,还有担心、忧虑甚至害怕。他想像不出那是怎样的地方,怎样的一些人,是不是和公社里的人一样,整天夹着自行车挨门逐户地收钱、要粮。庄里人对公社里人又眼馋又见不得。眼馋他们走到谁家都有饭吃,见不得他们谁家的钱都敢要,谁家的粮都敢装。这种见不得和眼馋往往是交织在一起的。小尚没有眼馋过,他们班的一个同学被另一个同学打烂了头,原因是被打的同学他大在公社里,把这个同学家的粮硬给装走了。小尚只是问了老尚一句,我去了装别人的粮吗?老尚就笑,“城里人住凉房,摇笔杆子,装谁的粮去?你看你叔皮鞋亮晶地,脸白地。”小尚突然对那地方产生出一种神秘感。
尚庄的年味儿像楣上的红对子一样渐渐褪色的时候,老尚家才真正过开了年。正月二十五这天,老尚家的炕上、地上、门槛上挤满了男女老幼,他们磕瓜子、抽烟、喝酒,闲谝传,吃老尚老婆做的酿皮,喝炉上一罐又一罐熬不尽的茶水。正月二十六,堂兄要带小尚到城里去。为了这一天,老尚准备了很久,老尚觉得快乐真是一块发起的面,不发起来就只有胀死在心里。他去东家的商店里赊烟,西村的小卖部里赊酒,人们看到老尚总要说:老尚,出状元了!老尚就从耳朵上取一根烟,扔过去,故意大声说:比状元还大,小尚娘早就在堂兄来他们家的那一天起在炕墙上屋外的墙壁上贴满了碎布粘好的背子,每晚眼都不会地纳鞋底,麻绳把手勒出了深深的红印子。她要赶在小尚走的那一天把两双鞋都赶出来。老尚不忍心,叫媳妇子纳,媳妇子不说话,半天自言自语说一句:大尚在外边不知咋样了?老尚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因为忙,没去理会,倒是老婆说:年轻人手上没劲,越是熬时间,自己做的活自己心里踏实!二十五这天,老尚一大早起床,从五斗柜子里挑了一瓶孔府宴去了支书家,然后又折回来,取了一条金丝猴去寻队长,当老尚转了一圈回到家里时,庄里近些的亲戚都来了,有人提了一串鞭炮,已在门上噼哩啪啦地响起了。老尚家的喜事把尚庄的年味儿又掀了起来,人们口中的肉味日渐淡下去的时候,他们又从老尚家的伙房里闻到了熟悉地、热切地肉味、酒味以及让人肠胃蠕动、浮想联篇的各种香味。
老尚就是在这种热闹的气氛中醉过去的。小尚已经从小卖部里扛回来了两箱子扳倒井,老沿还硬着舌根说:去!小尚,买酒去!招呼人喝好!当他最后一次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歪倒在那把核桃木的太师椅上。
(二)
小尚是坐了那辆黑色的屎爬牛车到了城里的,走了多长时间小尚完全记不得了,一钻进屎爬牛小尚就犯潮。好不容易捱到车停在了一幢大楼前,小尚被叔像提一只鸡一样拎出屎爬牛的时候,小尚只觉得肠胃咕咕地叫了几下就不假思索地吐在了这漂亮的大楼下。那是娘一大早给他炖的荷包蛋,娘为了这个荷包蛋可是牺牲掉了一大早的睡眠时间。小尚感到自己这么轻易地吐掉实在不应该。而叔已在骂他了,他没听清,只觉得叔不像在庄里了,说话的声音和语调一下子像变了另一个人。他听到是在骂他,却听不清他在骂什么。
小尚跟着叔上了楼,不知拐了几个楼梯,经过了几个一模一样的门,敲开了其中的一间,开门的是一个留着光亮分头的少年,看样子比他大不了几岁,甚至个头还要比他小些。叔说:这就是你的师傅,跟着他跑,有什么不懂的,问他。然后对他师傅说:这是小尚,刚来的,第一周跟着你见习,下一周了分个工。随时有什么问题跟我说。说完叔就关上门出去了,小尚这才留意到房子里有两张床,两张桌子,桌子上摞满了文件、杂志什么的。其中一张桌子上还有一台彩电,彩电上有一个穿得很少的女人在扭。后来他才知道,这不是在演电视,是在放碟。师傅指着右边的床说,这是你的铺位,脸盆不够,完了你出去买一个。说完就不看他了,拿了一把碎梳子对着镜子梳他光油油的头发,嘴里还打着口哨儿。
今晚小尚就睡在了这里。小尚觉得很疲乏,早早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觉。师傅不知到哪里去了,很晚的时候才回来。小尚的眼睛一直盯着墙上那幅巨大的明星相,他的头发和师傅的很像,或者说是师傅照着他的样子梳的。后来小尚才知道这人叫郭富城,是个什么天王。想起爹说的话,这里的人都是人精,要跟他们好好学。看来是真的,师傅年纪不大,就给人当师傅了,的确不简单。小尚想他一定要听爹的话,好好跟师傅学习。老师在学校一直表扬他聪明,他想他不会让爹失望的。小尚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朦胧间刚进入迷糊状态,就被人在头上拍了一把,他听到有人说:快起床,再磨蹭你不想吃这碗饭了!小尚听出是师傅,忙三两下穿上衣服,看窗外晨曦微暝,约摸才六点钟吧!师傅说,跟我走,下个礼拜你就要自己一个人干了,注意看着。
小尚跟着师傅来到了一个同样的门前,从裤腰带上取下一大串钥匙,用标作“一号”的铜钥匙打开了门,熟练地在墙壁上什么地方摸了一下,屋里顿里亮如白昼。刺激了小尚眼睛的不仅仅是这明亮的灯光,还有屋内豪华的装饰和气派的陈设。这些小尚只有在电视里见过,这是像教室那么大的两间房子,靠里边是一个门,门虚掩着,透出台灯红红的光。师傅开始收拾那张黑亮、宽大的办公桌子,把烟灰缸里山一样的烟蒂、烟灰倒进垃圾桶,把桌上的书、文件,还有乱七八糟的东西一一摆放好,然后整理红木沙发上的垫子,把皱折一一拉平,用湿毛巾擦桌子,包括桌子腿、沙发腿,小尚心里说这很容易,就蹲在电视柜前,擦拭起来。师傅又换了拖布拖地,地板拖得又湿又亮,小尚从地板上看到了自己弯腰擦柜子的影子,心里想:里面住的肯定是爹经常讲的主子了!师傅拖完地,又蹲在摆着拖鞋、凉鞋、皮鞋的鞋架子前,熟练地擦着一双黑皮鞋,上完油,又用一块红布打得亮闪闪地。这时候,那个虚掩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很高大的人物从里面出来了。小尚感到山一样的阴影把他挤在了角落里,他没有直起身子,他的眼睛瞄见一双装在毛茸茸的拖鞋里的肥大的脚时,心不由地砰砰跳起来。师傅也没有去管他,只是手上的活干得更起劲了。这个人物一边向外走,一边系着衬衣的纽扣。师傅突然说,小尚,快去打一盆洗脸水来。小尚噢了一声,慌乱地取了洗脸盆去找水房了。在水房里小尚碰到了又一个很魁梧的男人,他一边接水,一边不失时机地吸着烟。当小尚回到房子里时,师傅已把牙膏准确无误地挤在了牙刷上,在一个铝制的漱口缸子上搁好。师傅说:这是小尚,新来的。小尚把脸盆放好,点了点头,那大人物从喉咙里含糊地发出一声噢,就站在桌前,把一本师傅刚整理好的什么书翻开来,用书镇子压着。师傅过去把手伸进脸盆,试了试水温,然后拉着小尚,轻轻掩上门出来了。
在走道里,师傅说,“这是一号”。同时亮了亮那把标作“一号”的硕大的铜钥匙,“必须小心伺候,他手里捏着多少人的命命呢!”这话说得小尚不由打了一个寒噤。小尚跟着师傅不觉又走进了一个门。师傅把标作“二号”的钥匙拿出来时,发现门是开着的,师傅推门进去,里面没有人。这是两间和一号那间相差不大的房子,里面的陈设也有些类似。小尚不等师傅行动,他先去整理桌子了,学着师傅的样子,把烟灰缸倒进垃圾桶,师傅径自去擦地板。突然一声惊叫把小尚吓了一大跳,原来是桌上的乳白色电话响了。小尚站在桌子前,手足无措地傻站着。师傅说,快擦啊!瓜了吗?当电话铃响了第三下的时候,一个端着牙缸子的胖子走进来,快速地拿起了电话,小尚听到电话里传出了一个女人的笑声。小尚意识到这就是二号,正是自己在水房里碰见的那个男人。小尚收拾完桌子,沙发、柜子后师傅也已经把地板擦完了。二号正听着话筒大声说话:“当然,当然……不,今晚不行,改日吧!噢,瞧你说的,没那么严重吧!……哈哈哈!……”小尚去鞋架子前,只见那里摆着两双皮鞋,小尚不知擦哪一双,师傅冲他摆摆手,说:“好了!我们该走了。”
出来后,师傅说:“每天早上就那么点时间,一号到六号,你都去擦鞋,挤牙膏,你忙得过来吗?到了三号,房子小些,陈设也较简单,他们只拖了拖地,随便擦了一下桌子。三号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见了小尚,还问他叫什么名字,几岁了,什么地方人等等,显出挺关切的样子。四号听说是个女的,到外地学习去了,他们连门都没进。五号家在附近,还没来,他们两个三两下就把房子收拾干净了。只有六号,他们进去时,已经自己在擦桌子了。小尚看了看师傅,师傅没管,自己拿过拖把去拖地。六号有些生气地说:让你们别来了,我自己会打扫的,你们怎么又来了!师傅无动于衷,仍旧在拖地,而且似乎更仔细了,他说:您自己会打扫那是您自己的事,我不打扫是我的失职。我就是干这个的。六号指了指沙发,对小尚说:“坐吧!……你是新来的?”小尚点了点头,却不敢坐,“很机灵的孩子,应该好好念书的嘛!”六号拉开抽屉,取出一本很精美的笔记本,“这个送给你,多温习你的功课,这可是知识经济时代!”小尚看了看师傅,不知该拿不该拿。他觉得六号给了他一种温暖的感觉。师傅却不表态。他正迟疑间,六号已经拉着他的手把笔记本塞到了他的手里。接下来是去锅炉房提开水,师傅一只手里提了四只壶,小尚跟在后面左拐右拐,来到后院里,开水房前提水的人排成了长队,一看见小尚他俩,都主动让开。师傅很快就接满八壶开水,小尚去接,师傅没给。师傅说:这是功夫,以后说不准你要一个人提。师傅提了八壶开水脚步轻快、身轻似燕地上了楼。到八点钟时,这一切工作才算做完。回到房子里,小尚紧张的肌肉和神经才略略松懈下来,师傅铺开一张地图,告诉他,一号、二号、四号家在省城,三号、六号在地区,五号在附近,然后告诉他这很好,只有五号的家在这座城市,每月的油、面、米、煤都要按时送到家里去,接着师傅开始告诉他五号家中都有些什么人,在哪里工作,三号、六号的家中是些什么情况,小尚听得稀里糊涂、如坠云雾,师傅说,慢慢你就熟悉了。
下午是送文件。师傅给了他一个大挎包,把桌上的文件全部塞进去,骑一辆自行车,出大门,先往东后去西,逐单位逐单位地进,师傅不论进那个单位都顺溜,人们见了他很客气,不时还赏一两根烟。师傅说,有的文件收件人要签字,万一有了问题,有人负责。有的文件属一般性的,送到就行,一般没有人过问,尤其是一些会议通知、催办通知要留意文件中的时间性,收件人除了签上名字,还要填上收件时间。师傅弓着腰蹬着车子指手划脚地对他说着这一切,小尚感到师傅像一条鱼,自如地穿行在人群中,而自己呢却仿佛是局外人,被这座城市视为异类而排斥着。这是一个中等城市,街上的人不是很多,但已让小尚感到莫名地烦燥,小尚常常于晚上想念他的尚庄,他的学校,这见习的一周对于小尚来说漫长而又无聊,他不认识一个人,每个人对他来说都充满了提防和不可知。叔曾经对他说:放下学生架子,少说多干。还叮嘱他不要叫自己叔,和师傅一样叫他掌柜子。原来叔是专门管他们这些勤杂人员的,除了他们俩,还有几个开车的、做饭的、印刷文件、接电话的。这些人都是他每天打交道最多的,一周下来他已基本上熟悉了。那天在餐厅,做饭的师傅大骂赊账太多,他已经没有钱买油,买面,买菜了,还说了许多难听的话。有吃饭的人解释说:半年没发工资了,要理解大家的苦衷,人总要活着嘛!大师傅把菜刀在案板上拍得山响,“谁不想活?有些人为了自己活就不让别人活!”这是小尚到这里来第一次听到有人高喉咙大嗓门地骂娘,这让小尚担忧的同时也多少缓解了一些心中压抑的沉闷。在尚庄几乎天天能听到这样的声音。尚庄,原来是个很美丽的地方,人们在那里虽然贫穷、辛苦地生活着,但那是个多么自由、多么无拘无束的所在。十四岁的小尚心情一下子变得灰暗起来。
(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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