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 像
冷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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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冲丁怀春说,你说说吧,我走后桃庄到底发生了什么?
丁怀春理了理她乱蓬蓬的头发,说,也不是知道得很全面,只是听小匪们说起过。你走后,这消息很快传到卫保长的耳朵眼里。他委派陶石头到桃庄打听消息的可信度。如若是真的,他叫陶石头跟族长瓦大权捎个口信,必须限定时间把你找回来。反正生要见人,死要见尸。陶石头虽然感到压力,可这是主子分配的任务,你就像主子喂的一条狗,吃了主子的饭,得为主子卖力气。于是,陶石头就慷慨地答应了下来,说,成,我这就去!最后卫保长摊倒在那把特制的红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叮嘱陶石头,这事可不能马虎啊,既然掀起这么大的风波,估计人是已经走的了,难道我姓卫的还不配他姓瓦的吗,这是在羞辱我们卫家哩!你陶石头可是个明白人,有些事,我不说,你也应该明白,至于如何处理,你就自作主张吧!比如族长瓦大权还有一个小儿子哩,不是不可以服兵役的,还有,瓦氏家族不是挺大的吗?瓦氏家族不是仗着银两多得屋梁上翻吗?陶石头不断的说,我明白、我明白……
陶石头临走时,卫保长说,不可轻视姓瓦的啊,必须多带几个弟兄,况且还要多带一点鸡毛心,知道不?陶石头满有把握似的说,没关系没关系,不碍事的,不碍事的。话虽然这么说,可是陶石头还是带了四、五个保丁去了桃庄。
陶石头和他的弟兄们气势汹汹的赶到桃庄,冲着瓦氏家族的人劈头就问,你们族长瓦大权呢?瓦氏家族的人早已知道陶石头话里有话,可却故意问陶石头,你找族长干什么?陶石头虚虚滑滑的说,不关你的事,我找的是瓦大权。这些碰着陶石头的人,都统一口径的说,不晓得。陶石头气急败坏地说,妈的,我要叫你不知道!你们这些人都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瓦氏家族的人是最怕听到陶石头这样说话的了,陶石头只要这样说话,就意味着将有人要被抓去当壮丁了。可以说,陶石头这句话就相当于用一条鞭子在瓦氏家族人们的光身子上抽。或者说还要稍严重一些。就是因为有了这句话,陶石头轻而易举的就找到了瓦大权。
陶石头把卫保长的话翻版似的向瓦大权做了交代。陶石头说,知道我找你么事么?瓦大权摇摇头。狗腿子大牛愤愤的说,不知道吧,不知道为什么又要躲起来呢?妈的!
瓦大权叫他家的为陶石头们沏了茶,然后 又冲狗腿子大牛说,你怎么骂人呢?在我的地盘上可不比在卫家庄啊,我们这里可是礼貌待人的啊。大牛说,老子岂止是要骂人,说得不好老子还要打人哩!装什么假正经──
陶石头装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说,大牛,闭上你那张臭嘴,有你这样说话的吗?然后陶石头又做出一副阳奉阴违的嘴脸问,族长,事情么是这样的,就是你们族上的瓦石丑被我们老爷卫保长看上了,说要招他为女婿。媒人呢,就是我陶石头。族长瓦大权说,哦,原来是这样的哟,好事嘛,这是上天为我们瓦家修的福分,我们祖先上辈子积德啊,这样的好事,真是千载难逢呵。怎么这样的好事,在你们那里却变得如此恐怖呢?陶石头说,问题是据小道消息说,你们族上的爷爷为了躲避这场婚姻而逃走了,不知道这件事准不准确?如果既成事实,看该如何办理为妙?
大牛说,队长,不跟他罗嗦了,看来他是在装蒜。族长瓦大权被狗腿子大牛击中要害,便皮笑肉不笑的说,大牛啊,像这样的事,当叔的可不是傻子,知道了肯定是要──
你是谁的叔啊?大牛强调道。正说间,陶石头又发话了,跟他争这个干啥呢?瓦大权,我告诉你,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我们是看在卫保长即将成为你们亲家的分上,才对你宽宏大量的,你不要现在手拿起你不吃,到时候卫保长抛起锚来,脚夹着你吃疯了,一个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噢!
族长瓦大权说,人又不是我放走的,现在瓦石丑不走已经走了,你要我怎么办呢?
陶石头看出瓦大权有了妥协的意思,便有些得意地说,看是拣轻的呢,还是挑重的?拣轻的呢,问题就要好解决得多,若是挑重的呢?会叫你瓦氏家族倾家荡产,永世不得翻身。瓦大权不解的问,那么,轻的又是什么,重的又将是什么呢?陶石头说,这你还不明白,你这个族长当得也够笨的了,真是一条傻瓜。瓦大权说,不准这样辱骂我啊,我们瓦家从来都是礼貌待人的哟,像你这样说话,我会叫人轰你出门去的!
哼,看不出,还很有口气的啊,脾气可不小哩,你打我是什么了,是讨饭的吗?我还没说进你就要说出了。现在我再给你讲一遍,看你是拣轻的呢,还是挑重的?陶石头原形毕露了,喝道。
什么轻的重的,我不明白。别的人往往是靠猛抽旱烟来思考和面对问题,而瓦大权则是靠猛喝清茶来思考和面对问题。瓦大权端起茶碗猛喝一口,他感觉这茶下肚后像酒似的顿生一股辣味。他想再举起茶碗喝一口押押,他刚端起茶碗……
把碗放下!陶石头的吼声像一块石头猛砸水里水点四溅。瓦大权被陶石头的吼声吓愣了,手一松,那碗自觉不自觉地滑落在地,“啪”的一声砸得粉碎。陶石头短暂的停了一下,又阴阳怪气的说,那好吧,我就教你,轻的呢,就是拿些银两来,私了算了;重的呢,就是把瓦石丑给我找回来,卫保长讲了,不把人找回来,将会踏平桃庄。
瓦大权知道卫保长可是喂不饱的狗,一小点钱是难以填平他的狼子野心的。有可能他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到头来还不把瓦氏家族搞得倾家荡产。所以他就不假思索的选择了把瓦石丑找回来。
大牛乜了瓦大权一眼,很不满意的说,真是蠢猪!瓦大权没有跟大牛争论,也就把所有的怒火咽到肚子里去了。陶石头说,好吧,你就去把爷爷找回来吧!要是找不回来,有你好受的。于是陶石头领着他的那一帮弟兄走了。他们这一走,却给瓦大权留下了一个大大的难题,必须找回爷爷。看到陶石头要从瓦大权的目光中消失了,他又返回来叮嘱瓦大权,忘了向你交代一个重要的问题了,必须严格拷问那老东西,听到了吗?只有从她的嘴巴里才能掏到瓦石丑逃跑的路线。族长瓦大权说,考问谁呀?陶石头说,你是真糊涂呢?还是假糊涂呢?瓦大权赶忙说,哦,你是说爷爷他娘吧?陶石头说,不是他娘还有谁呢?瓦大权说,是的,是的,队长,你放心去好了。陶石头乜斜了瓦大权一眼,说,看来你还是没糊涂嘛!于是他便领着大牛等几个狗腿子放心地走了。
族长瓦大权知道要找出爷爷,必须首先盘问爷爷的母亲,只有爷爷的母亲才知道爷爷的去向。只是不知道怎样才能让爷爷母亲开口说出他的去向。为这个问题,族长没有少费心思,族长想过,用恫吓的口气吧,爷爷母亲又是一季人,上无老来下无小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用软绳套猛虎的办法吧,如果爷爷母亲来个死活不认账,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为这事,瓦大权整整煎熬了一个晚上。最终瓦大权还是拿定了主意,用软绳套猛虎的办法盘问爷爷的母亲。瓦大权亲自出马到爷爷母亲那儿去问,你把瓦石丑安顿到哪儿去了?这事引起卫保长重视了,请你识相一点,这事可不是小事啊,你可听说过卫保长啊,他可是杀人不眨眼的恶棍哩!闹大了,大家都会没有好果子吃,所以我劝你不要因小失大啊。母亲听瓦大权说瓦石丑的逃走引起了卫保长的注意,还派了人进行搜索。爷爷母亲的心就有些稳不住了,加上族长瓦大权的追问,她更显得紧张。她紧张的是,不知道爷爷到底脱离险境没有?有没有到达北方?爷爷母亲在接受瓦大权的盘问时,心里的那份担忧完全挂在了脸上,说,族长,我那儿子是不是被卫保长捉住了呢?瓦大权说,怎么会被捉住了还来找你呢?母亲不管族长怎么解释,还是不放心,还是感觉到她的儿子已经被卫保长捉住了。族长瓦大权说,你不要心多,我这不正在问你哩。再说,明明卫保长是看上你们儿子了,你还要支持你儿子逃跑。现在问题闹大了,你看咋办呢?爷爷母亲压了压紧张的情绪说,族长啊,你可知道卫保长是要拿我儿子做他那害有癫痫病女儿的丈夫哩!我儿子他不同意呀,他爹又死得早,你叫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办呢,要是他爹还在就好了,如果他爹还在,说什么这副担子也应该由他爹来挑呀,遇上我,根本就不知道咋办了哩!孩子他说,娘,我们要不起还躲不起吗?族长你说,我这当娘的还能坚持把他留下来活受罪吗?族长听了爷爷母亲的话,也被感动了,那眼泪虽然没有掉下来,可总是在眼眶里动荡不安的。瓦大权抑制住泪水说,石丑说的倒是在理,可是,他忘掉了俗话说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啊?说白了,卫保长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他也不是打心底里要拿你儿子做女婿的,只是一种交易。如果我们反其道而行之,那不正中卫保长的下怀。这不就成全了他的阴谋啊!爷爷母亲说,族长,现在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了,我该怎么办呢?瓦大权说,解决的办法只有一种,那就是把你儿子的去向告诉我,我派人去找。母亲说,具体去向,我也不清楚,你可知道我那儿子生性倔强,不听话的,要是听话,他也就不逃跑了。我当时也说的,叫他往西南方向逃,不知他听没听哩!瓦大权反问一句,你真的是这样给他指点的吗?爷爷母亲感到好笑,觉得男人的最大优点也是最大缺点就是缺心眼儿。她怎么可能把真心话说出来呢?就在爷爷前脚走,爷爷母亲后脚就做好了死的准备。听了瓦大权的追问,爷爷母亲只说,一点没撒谎啊,族长。瓦大权松了一口气,觉得初战告捷。
瓦大权把这个秘密偷偷告诉了瓦氏家族较为资深的人,并派他们亲自出门寻找。有人深信爷爷母亲说的话是真的,可那毕竟是瓦氏家族的人啊。他们怎么忍心把爷爷往火坑里推呢?于是他们提出了置疑,问,族长,假如我们真找到了,是不是真的要交给卫保长呢?瓦大权不假思索的回答说,肯定的,肯定交卫保长!他们说,族长,你可狠得下心啊?族长说,如果不上交卫保长,上百条生家性命将会不保了!有耳闻卫保长的人说,卫保长可是一口大大的黑洞啊,你满足了他这样,他会找其它借口的,我们干脆跟他拼了!瓦大权说,怎么拼,拿命拼吗?那人说,不拿命拼拿什么拼?瓦大权说,这不正中了他的下怀吗?你的身体能挨得起几颗枪子儿呢?有人说,是啊,人家卫保长有枪,而你却只有马刀、长矛,人家远远的就可以把你武死,你却要走到对方跟前才杀得了他。瓦大权说,说的是,我们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稳住卫保长,怎么稳住呢?他不是要爷爷吗?我们就给他爷爷吧!等想好了万全之策,再想法救出爷爷。
多数资深的人都说,只有这样了。于是大家就兵分两路,一路从北龙门出发、一路从西龙门出发,寻找爷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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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如行云流水,刹那间就过去了。桃庄派去找瓦石丑的人却一点着落也没有。瓦大权又不能亲自出马,桃庄把握时局的人就是他,如果他都去了,桃庄有事找谁呢?派出去的人出门好几天,他也就提心吊胆好几天。他担心找不到爷爷,又担心找到了爷爷。找不到,他担心卫保长会派人来干扰他们桃庄平静的生活;找到了,又担心真交出爷爷后,卫保长会把爷爷折磨死的。在这两难处境,族长瓦大权乱了阵脚。
就在瓦大权乱了阵脚时,有人跑到他跟前结结巴巴地说,族长,族长,瓦石丑,他娘,他娘──瓦大权说,你放慢点,你这样说来,听得出个啥呢?慢点嘛!这人停了停说,瓦石丑他娘被卫保长抓去了,卫保长说,要族长带些银两亲自把她赎回。不然他们一刀将她的头劈下来喂狗,或者挂在树梢上让老鸨来啄。瓦大权听了,心头一阵酸,想,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咬咬牙,拿了些银两朝卫保长家匆匆走去。
卫保长说,他会卜卦,他就知道瓦大权要来。瓦大权看着卫保长那厚厚的嘴唇吐出来的鬼话,心头就来气。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人家是掌握枪杆的,你是赤手空拳。就是有天大的火气也要压下来。交了银两,看见被几个保丁押着的反绑着手的瘦瘦的瓦石丑母亲。瓦大权说,卫保长,这样一个弱女子,用得着你那样惩罚吗?银两也交了,应该解开绳索让她走了吧?卫保长说,想走,没那么撇托,你以为我这是什么地方啊,是狗钻洞吗?说来就来,说去就去。另外,你们欺负人也不能这样啊,你们把瓦石丑支走了,是什么意思呢?是不是没把我们卫家放在眼里?瓦大权说,卫保长,你这就见外了,我们又不是很远的人,我们乡里乡亲的,要不是你们保丁带来消息,我们真还不知道你看上我们瓦石丑了哩!我们这不是派人去找去了吗?卫保长说,找到了吗?瓦大权说,现在是没有找到,但你应该相信我,我们一定会把他找到!卫保长说,具体说,什么时候找来?瓦大权说,这当然不好说,如果我敢规定时间,那我早就找回来了!卫保长说,那行!但是,你得承认而且必须立下字据,从今天起,瓦石丑就是我的女婿,他的娘就是我的亲家了。恢复我们卫家庄的好名声。否则包括你,也不要想从我的门口走出去。这样还不算完,字据上必须立有找回爷爷的期限,不能超出半年。还有爷爷的娘回去后,你们必须严刑拷问,她到底把瓦石丑藏到哪儿去了?瓦石丑母亲说,我没有藏啊,保长!瓦大权说,你闭嘴!瓦石丑母亲乖乖地闭嘴不说了。瓦大权愣怔片刻,觉得没有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便立下字据,并摁下手摸印,领着瓦石丑母亲回桃庄去了。
瓦大权与瓦石丑母亲走了几步,卫保长叫陶石头过来,陶石头就过来,卫保长凑近陶石头耳旁嘀咕了几句,陶石头跟踪在瓦大权和爷爷母亲的后面。爷爷母亲只管朝前走,没有看见陶石头;瓦大权带有鸡毛心,看见了陶石头,可他当没看见一样,也没用任何方式提醒爷爷母亲,就让陶石头跟踪吧。
拷问瓦石丑母亲是在祠堂里进行的。族长瓦大权坐在上席,两边是家族里几个资深的人员,一边保卫着族长,一边又监督着行刑者,有时候还要直接出面来进行审讯。平时瓦大权总是习惯于穿短衣衫,族长穿短衣衫,他是开了先例。在先前的族长中,都穿长衫。但是这一天不同,这一天,瓦大权穿了一件青色的长衫。瞧上去,族长几多的肃穆,就像一尊黑色的雕像。不过族长与政府委派的官员不一样,族长要比政府委派的官员自由得多,他可以在嘴里叼一根烟斗,一边训话,一边吸旱烟。而政府的官员却不行,政府官员必须做出一副威严的神态,才能让大家屈服。然而瓦大权却一反常态,坐在上席,只训话,只喝茶,不吸烟。一般地讲,凡上了年纪,又长三角眼、酒糟鼻的人,板眼都大,阴谋都多,瓦大权是上了年纪,又长三角眼、酒糟鼻。但瓦大权却属另类,他是因为实在、稳重,才被推选为族长的。那时在我们桃庄任族长的人,头顶上都要包一圈白布帕子作为标志。而瓦大权却不,瓦大权的头顶上什么也没有包,甚至那种简易的帽子都没有戴。但瓦大权的头顶上却有一块亮光,人们叫他弯月亮。也算是当族长的标志吧。这样一来,瓦大权多多少少能体现一种威严、体现一种潜在的风度来。瓦大权冲着五花大绑的瓦石丑母亲发话了。他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有杀伤力。他说了,石丑他娘啊,你到底把你儿子藏哪儿去了?嗯!瓦石丑母亲说,我真不知道哩,族长!瓦大权又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现在是火烧眉毛了,你还嘴硬!我跟你说话,你现在这样嘴硬,待会儿,我还叫你嘴硬──
此时此刻有人把头凑近了瓦大权的耳朵眼了,怯怯地说,族长,有人偷看哩!
谁?瓦大权压低了声音说,其声音显得有些沙哑。
陶石头!这人说。瓦大权心知肚明地说,不管他──
哦!这人收起嘴巴。然后瓦大权又郑重其事的追问着爷爷的母亲说,石丑他娘,今天你到底说还是不说?爷爷母亲说,族长,我要是知道我早说了啊!的确我是不知道啊。族长瓦大权大发雷霆了。族长瓦大权大发雷霆,也不是很凶。他只是眼睛泛红,气喘得“呼呼”响。一旦喘气,他脖子上的青筋就崩得老高。就像那血快从青筋里蹦出来似的。他说,你还不火速招来,列──祖──列──宗──在──在──上──我可顾──顾──不──了那──那──么多──了──啊──来──来──动刑──瓦大权后头的话,差不多是把三角眼闭紧了说的。
旁听的人们把脸掉了过去,大家都不敢正视这种血腥的现实。桃庄的刑法在逐渐的演变,已经从原来的反剪的手交叉处插竹杠,演变到用一根小麻绳将竹筷串成的小竹排。用小竹排将罪人的十个指头夹住,然后行刑的人将两端的麻绳一拉、一用力。只听到瓦石丑母亲尖叫一声,哎哟──便昏了过去。此时此刻,瓦大权打开了紧紧闭着的眼睛,看爷爷母亲昏过去了,便又将眼睛闭得铁紧地说,泼──泼水──
一瓢冷水泼下去,爷爷母亲又醒过来了,她张开眼睛,看见瓦大权又在说,问你话哩,你到底把你儿子藏哪儿去了?瓦氏家族的人们都看得真切,瓦大权是在把话说完了才张开眼睛的。又有人把头凑近瓦大权的耳朵说,族长,陶石头走了。瓦大权说,哦。然后他又发号施令说,再动刑──这时候瓦大权再也没有闭眼睛了,但他并没有不眨眼睛。他眨眼睛,是一种明显的暗示拉绳的人,叫他们做做样子得了。瓦氏家族的人可不是傻子,他们一见瓦大权眨眼睛,他们的刑法也就只落实在形式上,没有具体行动。爷爷母亲不怎么理解,她听到瓦大权发话,整个身子就抽搐,就颤抖。条件反射,人们还没有拉麻绳,她就尖叫,哎哟──
只听见瓦大权大喝一声,停!行刑的人就立即停了下来……
陶石头回到卫家庄,就跟卫保长大谈而特谈的说起瓦大权,他是怎么怎么的向瓦石丑母亲用刑的?瓦石丑母亲又是如何如何的发出尖叫的,等等。他说,保长呵,真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呵,在桃庄我总算领略了家法的厉害。瓦大权真按你的意思去办的哩。老爷啊,你没见到那场面啊,那个刁女被他们的家法整得惨兮了。卫保长发话了,那么通过这样的刑法,有瓦石丑的着落了吧?陶石头蓦地感到了压力,他怎么就只是去看瓦氏家族的用刑,而忽视了有关爷爷的下落呢?待陶石头还没有反应过来,卫保长又说了,那刁女坦白了吗?人到底藏到哪儿去了呢?
这个......这个......这个......还没......没听......到.......着落哩。陶石头结结巴巴的说。
你怎么了,你脑子灌水了吗?你的任务是什么呢?你的任务是把瓦石丑查个水落石出哩,你长猪脑髓了吗?你偷听情况,不是看他们怎么耍花招。完了,完了,你上当了,晓得不?卫保长的心,就像一匹狼钻进笼子瞎撞撞一样,跳得狂。他如若不恋旧情,他恨不得将陶石头一枪崩了。
陶石头壮着胆子说,保长,我再去一趟吧?我就不信找不到瓦石丑的下落来着。
卫保长正色道,算了,算了,等到你去,黄花菜都凉了,这个瓦家,已经把老子耍尽了──你懂不!说罢,卫保长把牙齿咬得“格嘣格嘣”地响。陶石头被卫保长的这一席话弄得僵持在那儿了,什么也不说,木偶一尊的。卫保长说,你咋了?瞧你那熊样,姓卫的念你旧情,不追究你,你滚吧──
陶石头听卫保长这么一说,心里松动多了,打了个抿笑转身走了。卫保长又讽刺性的嘀咕道,妈的,瞧那熊样,还有几分羞涩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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