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常与不正常
蒋任南

柳庄人很清楚，钟霍宝在东北当兵是好样的，年年往家寄立功喜报，一晃几年，钟老头家里的半壁墙就给喜报奖状贴满了。过春节时，村支书村主任村民兵营长村妇女主任去给军属钟老头拜年，钟老头指着墙上儿子英武的照片和一张军区颁发的“学雷锋标兵”喜报对村干部无不自豪地说：“你们看我的宝儿进步多快．．．．．．”村干部无不附言道：“照这样发展下去，兴许能当将军呢！”

自然，钟老头喜不自禁，好烟好酒好菜将村干部好生招待一番，醉得个个脸红脖艳，步履歪斜。于是，每年春节钟老头家都是如此热闹。

九十年代末，宝儿给老爹来了信，说准备离开部队了，要来家乡改变贫穷落后面貌，气得钟老头几个夜晚睡不着觉。但是，不管老爹怎么去信挽留，宝儿硬是放弃了当志愿兵的机会，打起背包退伍回乡了。

宝儿的父亲是位老中医，开着一间中药铺，在远近几十里地颇有些名气，生意很红火。钟老头看儿子回来了，也好，当个药铺帮手吧，我也好将祖传秘方传授予他，算是进棺材也好瞑目了。可是，宝儿对医学好像不那么感兴趣，做起此事来也就不很专心。也怪，宝儿一有空就往村边空地跑，他要搞什么大棚蔬菜，还要在村后林子里搞什么香菇种植．．．．．．一天，钟老头有事要出诊，临行时开了一张药方，说是邻村一病人要来拿药，按方抓药后要收30元钱。宝儿唯唯诺诺应允了。钟老头走后，来了一位老态龙钟拄着拐杖的老妇人，说是来抓药。宝儿问清了名字对上号，抓了3服中药给她，并说是30块钱。老太太抖抖索索从衣袋里摸索了半天，只摸出了几个小硬币，并不好意思地说：“宝伢子，我家实在是太困难了，等我卖了猪再还你，行么？”她眼中闪着可怜兮兮的目光。宝儿笑了笑，将药给了老太太，说，药钱不要了。临走时，他还硬塞给老太太30元钱．．．．．．

钟老头回来知道后，并没有痛骂宝儿，而是对宝儿细细的观察了一番，难道宝儿脑中有了病？在宝儿一次感冒时，硬是偷偷地配了一些治疗心理疾病的方子进去让他喝下，也不见得有什么功效。宝儿还是经常说，那老太太很困难，我还要关顾她家。于是，钟老头就邀了几个亲戚，软硬兼施地将宝儿“挟持”到地区精神病院去瞧病，医生说断不准，也可能是间歇性的吧，开了点药就让宝儿回来了。宝儿对父亲说，我很正常，你们搞什么名堂？又过了一段时间，村里对每个农户家收了一大笔提留款，晚上几个村干部在村部却摆开了酒席，大吃大喝起来。宝儿知道后，踹开门，大声说：“农民的血汗钱都给你们喝光了！”随即将酒席掀翻在地。村干部抓住他，叫来钟老头要赔钱赔礼道歉。钟老头说：“请村领导高抬贵手，他脑子里有毛病。”随即赔了钱又道了歉。村干部还不罢休，齐声说：“为什么有病还不治？”于是，宝儿又被“请”到了地区精神病院强行治疗了数天。以后，人们见了钟霍宝，都喊成了“钟活宝”．．．．．．

3月5日到了，是毛主席号召“向雷锋同志学习”的纪念日子，宝儿心情很激动，乘老爹不在家，又从钱柜“偷”了几百元钱，从县城里买来扩音机和高音喇叭，在村庄里放着《雷锋，我们的战友》这首歌曲，还开了一个向雷锋学习做新时代新农民的广播会。在田里干活的农民有说他旧病复发的，也有的说，兴许他根本就没有病？你看他讲到科学致富多在理呵！钟老头回来时，在村庄口他静听了一会，也觉得儿子说的在理。这次，钟老头破例没有让宝儿去看“病”了。

一连数月，宝儿沉醉在大棚蔬菜的种植和香菇的培植生产中，并请了一个助手，名“春娅”，因喜欢助人为乐，并且有次上县城捡了一个装有一千元的钱包而交到了派出所，绰号并成了“蠢丫”，是那抓药付不起药钱的老太太的孙女。两个人一番辛劳，在秋后竟收入两万多元，很多人都来拜师学艺。他俩也渐渐的有了那么点意思。

这年冬，村委班子进行换届进行“海选”，宝儿以压倒多数票当选为村委主任。就职演说时，他只说了一句话：“到本届期满，每家都要从茅屋搬进大瓦房！”掷地有声，掌声一片。

过春节后，宝儿和春娅完婚。婚礼虽简单，宝儿部队却来了人，当了证婚人，部队上的人说：“钟霍宝同志他很正常，他曾是我部雷锋班的副班长．．．．．．”人们释疑，钟老头这个几十年的老中医却陷入了两难境地，他想，宝儿正常，难道说我不正常了？

晚上，一帮小青年正在闹洞房，“活宝配蠢丫，天生一对呀”，喊叫声响彻柳庄，比村干部们给钟老头拜年时热闹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