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今天》文学杂志网络版 |
|
|
|
夜行卡车(外二首)
江非
那年春节临近,我带着我的烟囱和烟囱上空的云
在一条寒冷的公路,等到一辆灰色卡车
在摇晃的敞口挂斗里,我和另外两个搭车人相识
那时天已经黑了,我们相互看不见对方的
面孔,对方的身份,与我紧紧相靠的一个
中年人,手里的干饼和骨灰
一开始,我们没有说话,后来
我们谈起父母和孩子,在颠簸中,在一个
布满碳灰的草垫上紧紧地偎在一起
一群鸟经过晴朗的星空,同时仰望那凄凉叫声
相互感谢每一个人身上散出的缥缈的热气
在一个山坡减缓的路口,有一个
提前下车,我们一起下来,和司机,四个人
排成一排小解。路边传来红薯和稻草腐烂的气息。后来
另一个也下车,朝着一个天色微明的村落
挂斗里只剩下我,沉沉睡去……
但还在车上时,我们早已相互保证,如果我们还能相遇
在这条陌生公路,一辆载我们回家的卡车
牙齿都不能掉光,头发都不能花白,交谈时
说话都要清晰,走路时带着云和大地
大家保证都会做菜,会说俄语,朗诵普希金和保尔
草叶沾在手上,草叶围绕着幸福和牲畜
冬天了,割草期已经过去,空气里依然弥漫着
草叶的香气。三个人同时保证
都要过上有豆汁和油条的好日子,相互认出
不更换国籍和名字。并感谢这位陌生的夜车司机。那时
黑夜里没有十字架,黑夜就如一匹没有靴子的马
卡车正朝另外一片开阔地,疯狂驶去
逃跑的家伙
我的舅舅逃跑了。割完了最后一年麦子
我的舅舅把水壶挂在锨柄上
插在田埂里,用一棵长着蜜桃的梨树
向我们宣布,他的肉体弯在这里
但是灵魂已经去了远方
他收拾好胡子、衬衣、债务
系上鞋带,只把一些泥土
留给了我们,暗示他去了哪儿
于是,我们只好扛着四把铁锹
去一个逃跑者可能藏身的地方
去挖掘一个鼠仓一样的洞穴
我们用铁锹敲敲地面
相信他听到了挖掘的声音
用一根棍子插下去,告诉他
我们已经来了,水即将被抽上来
地面剥开了,我们小心了一些
轻轻地铲着那些匿藏者
头顶上的乌云,假设他已经开始后悔
不再忍耐一个蹩脚的玩笑
然而,我的舅舅
他确实已经逃跑了
一个下午,坑越来越深
只有我们在那里劳动
泉水快升上来的时候,我们挖到
泥土、石块
一截一截朽烂的树根
铁锹意外碰在铁锹上
发出空空荡荡的回音
一年后,我们又去寻找
勘察了他,一个乡村劳动者
逃跑的路线,和路上卷起的尘土
在路边的一个树墩旁,我们发现了
一阵紧张的烟灰,有一个烟蒂
是用牙咬过的。走了不远
发现他好像又停住,坐了一会
因为当我们抚摸地面时,那儿
一块竖立的石头下,至今还留着他幽暗的体温
乌云
在故乡
多年以前
我的一个伙伴
曾经死于自己的镰刀
以及一片乌云
我记得那是一个下午
青草密布
悲伤从远处滚来
我和他,从田里归来
暴雨到来之前
闪电落进了草丛
发出激烈的颤音
我们挎着篮子
篮子里的草
在山坡上,跑
却跌倒了
镰刀迅速跳起,深入
收割了另一棵青草
我记得那一刻
我害怕极了
不知道灵魂去了哪里
顺着尖叫去找回
但在我找到他时
回忆已经被毁掉
只剩下一小具尸体
被那一段时光
匆匆挖出的人参
好像我生来
就要目睹的
一棵人参
脖子被镰刀切断
此事过去多年
但我后来总会想起
那个男孩
最熟悉的部分
一小截生活中的空虚
另外
一小片头顶上的乌云
有一年
一个同样的下午
我又看见两个孩子
在另一个小镇
同样的天气
第二次光顾了我的一生
我已经忘记。但我很快
就想起了什么
雨点掉下来之前
孩子们的背影
瞬间打乱了我的光与黑暗
让我双眼湿润
在那一刻,我突然想
生与死,到底
是哪一个,抓紧了我们
我们的生与别人的死
到底是哪一个,在昨天
屈从了虚无。苍茫的神
|
|
|
今天视野 | 版权声明 | 今天杂志 | 读者留言 | 投稿 | 订阅《今天》 | 联系我们
Copyright© 2000-2007, jintian.net, All Rights Reserved.
|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