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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两篇


植物园

◎林辉

七年前去过植物园。其实只是植物园的边缘而已。

那时,我在大学念书,和杭州的学友骑着自行车从西湖边快速地穿过来。因为是春天吧,花开着,树、草都是绿的,整个人很轻扬。

去年冬天我又去了。先沿着园中的主干道。梧桐叶落了,有些正在飘,引我走向无尽的深处。

我喜欢这无尽的萧凉,喜欢在寂静的看不到外面尘世的园中一个人踏着落叶与寒风。虽然它先是让我感到绝望和恐惧。

在这里,人情往事、盛志雄心一下子变得那么空洞,仿佛,我全不曾有过。我对过去的一切、对整个人生中所有的细节都起了忏悔之心。我在这无声的、万物寂灭的景象中愈陷愈深。直至巨大的无替换了身躯,而不愿有丝毫的挣扎。

我爱植物园的冬,爱自身有形的肉体与虚妄浮杂的精神在植物园中的灭亡。这灭亡的气息是如此冷清、空旷而辉煌。

我听到树叶的声音,风的声音,已不属于自己的体内的声音。

我爱上了爱,尽管我所最爱的已不是这世界上的任何人,包括我的父母。因为对于亡灵,已没有亲情、尊卑之别。他们只是虚幻花瓣中的一片,在植物园外、在遥远隔世的空间中隐隐闪现。虽然,他们仍活着,如我还没在这无端、纷纷的尘世中永远睡去。

只有一种声音在将我呼唤。

它拨开树叶的、风的、我体内的种种虚实的声音。它是沉没的,又是高临的。多少年来,我没对教义中的神行了信仰,我只聆听我所突然听到的它。

我走着,又坐着,在水边站着,也在树干上靠着。我喜欢雨后泥泞的土、漂着落叶和尘埃的闪动暗光的水塘。我喜欢看鸟在远处窜落,松鼠拖着长的尾巴爬上树枝。我是否也象卢梭晚年一样,只愿和植物、动物交流。

时间在这里是不存在的,除了光影的微妙、缓慢的变化。因为时间已将我否定,我已化在了时间的纯粹的形式中。我不再有将来、过去,也无有重量与手脚的触觉。我无所谓要留到什么时候,要带了什么去。

植物园凋败,而未死去,它满地的仍透着曾经绚烂的金黄的落叶暗示着它的大容的生命。它的内部是一个无限的世界,适合一切愿意走进它的灵魂。它需要你一个人去,仅仅带着脚去,在不可言说的、深厚的荒凉中忘记自己的存在。

春天就要来了,美丽的脸又要浮现了。可是我还能作些什么呢。在植物园中我陷入彻底的无助,遭遇一个本就在我身心深处的另一个我。它一直存在着,并偶尔与我照面过,但囿于名利气色之心而未能代替这个日渐衰败、松垮的我。而现在它如此清晰、真实地站在了我的对面。它告诉我:在众生相中先浮出自己吧。

我得走了,我还将回来。纵然我苦苦求索,为人间遍处被黑暗、欲望、谎言遮抑着的真理、爱与美,而我只是一肉躯。在杭州的繁华、迷乱中只有这植物园的冬才是最干净的、博大的、在死亡中活着的。不属于这浮华人世的自由之所。

(2001/02/12)《杭州散稿》之一

武林广场
◎林辉

夕阳西下。落漠的余辉洒在我的脸上。

我坐在广场上一动不动,已经很久了。

但你们是看不到我的,我没有形体。坐着的只是我一颗枯寂的心。甚至,连心都不是。

很多年前的春天我在这拍过一张照片。身后是省科技大楼。虽然我讨厌科技,并固执地认为最迟两百年内我们总要毁于自己的聪明。我是从海边出发的,怀揣着一部诗集,到省城见了几个人,折向西南前经过这里。

现在的广场和以前有了改观,至于以前具体是怎样的,我已记不清了。记住那些有什么用呢,不过是一张张没有灵魂、也谈不上美的草图。有钱了,就换一张,看厌了,再换。

我从来不认为南方有广场。不大不小的地又叫花卉、喷池和蹩脚的雕塑占去了大部,隔成了高低不一的一块块。它没有空旷的气势,没有召唤。没有激动人心,没有诗歌、艺术甚至阴谋。我看不到隐藏着的这个城市公民的内心与追求,看到的只是眼前无数疲惫、奔波的被衣服裹着的人影。

这个曾经野蛮、荒寂的地方,据说用来行刑过。同样的时刻,作鬼者的家人便来收了他去。如今这里已是最繁华的市中心了。我就坐在掩盖着鲜血的地上,被匆匆来往的人和车辆包围着。

向前望去,是看不尽头的繁华延安路。

延安路口是一家快餐店,门口坐着一个着黄颜色衣服的外国人叔叔。当然“叔叔”是来这里的小孩叫的,就象过去叫“解放军叔叔”一样。透过二楼的玻璃窗,可以看到男的女的面对面坐着,手里捧着一杯东西。时间就这么流逝着。天桥相连的那头是家百货公司,有一种在轴上滚动的香肠曾是我饥饿时想的。

广场上有人在搞促销,边上汽球飘着。促销小姐在经理的指导下跳舞,为了抢一把雨伞人们挤掉了鞋。展览馆内经常搞的也是促销,这年头还有什么好展览的。还有一次是美容美发大赛,来自广东的一对“博士”夫妇只用几张纸和一些不值钱的奖杯就裹去了八十万。而那些参赛的女模特们皮肤上描着耀丽的五彩,专注地转着身子。

延安路和另一条叫作凤起路的交叉处有一个“浙江饭店”,我去过那里好几次。在服务生的职业问好中穿过会旋转的门,然后上电梯,左拐或右拐进了某间房。在那里我和外面套着便服的人打交道,和他们一起挥霍民众的钱。

我在广场上坐着,一动不动。偏西的日头照着我右边的脸。

我曾经写下《落日》,爱它的壮丽景象和爱人的美丽。多少年过去了。

拿着小红旗的人在十字路口吹哨子,带劲地喊。警察敬礼,开票,做手势。我看不清他们的脸,看不清人来人往的细节和公交车的车轮,在我的眼中所有的都是同一个,被城市吞没,被城市吐出来。只有模糊的光流。

在这些拥挤的身影中还有另外一群人存在。这另一群人中有君王、臣子、小贩、武士、文人、盗贼,有骑马的、乘轿的、持枪的、端着碗乞讨的,有轩昂的、卑琐的、披头散发的、攻池掠地的、饮弹而倒的,有男有女。他们在落漠的余辉中隐隐浮动,在游移、飘走、呼喊,张着嘴。而没有谁听见。在这座迷醉的城市中还有一座废墟的城市,人们每天在两座城市之间进进出出,分不清彼此。

天渐渐暗下来,那种无力的辉煌的光渐渐从我脸上消失。如果我对这光还有着留恋,那也是很久以前。我看着城市和人们在昏暗中沉了下去,而没有半丝的着急和怜悯。高楼大厦,恢宏往事,是无比脆弱的纸像。对于我枯寂的心,一切是那么不堪一击。除了空灵的风。

(2001/02/16)《杭州散稿》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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