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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文学杂志网络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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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文革”有“染”?
——新时期作家(评论家)在「文革」时期的文艺活动
张红秋
这张统计表限于笔者个人的阅读范围,肯定会有遗漏之处。即使这样,这一串有所遗漏的熟悉名字可能仍然会让我们感到吃惊,活跃于「新时期」文坛上的不少作家竟然都曾参与过「文革」时期的文艺活动。为了获得发表作品的机会,他们在「文革」中间的写作,只能是一个被不断洗脑的过程,是一个不断放弃自我、放弃生活实感去模仿、复制、迎合权威话语的过程。如果说「九.一三」事件后复出的老作家或者在五六十年代成长起来的工农兵作家还有「十七年文学」经验垫底的话,「文革」时期开始创作的知识青年则完全是在一张白纸上进行创作,「文革」时期的创作经历成为他们一生创作的底色,即使在有意识的转型之后,「文革」时期的写作体验、生活感受方式以及思维模式仍然改头换面地影响著作家「新时期」的创作。不少知青作家后来也坦率承认这种影响的存在,张抗抗就说过:「文革的教条一直不同程度的影响着我,我现在写作,在语言和叙述上还感到有一种压力,我尽量克服这种影响。我在一九七四年写《分界线》时,就深深地受当时文学与政治不分家的意识形态影响。」6
但是在「新时期」之初,不少知青作家或者出生于40年代的作家为了强调自己和过去的彻底断裂,表明自己在「新时期」的清白,都极力创造了一个「沉默」的神话。例如,蒋子龙这样叙述自己在「文革」结束后的三年:「我沉默了三年,一步一步地回顾我所走过的路程,一字一句解剖我发表过的全部作品,思想上一层一层地脱皮,我终于认识了『文学』」,「这是我的创作道路上最值得怀念的转折期。没有这次默默的然而是十分痛苦的『精神裂变』,我就不会从简单的『描写好人好事的文学』中跳出来,也不会从『方案之争、路线之争』的小说结构中跳出来,更不会从描写事件和生产过程的『车间文学』中跳出来。旧的枝叶被打掉了,文学的种子又长出了新芽」,「三年后,我发表了《乔厂长上任记》」。7
知青作家张抗抗回忆自己在1976年至1978年「差不多有三年的时间我不能写。不过这三年的生活非常丰富,以前我只知道那么多的教条,那么多的个人崇拜,现在,突然这些都垮啦。只要真的思考,就觉得非常难受。所以我不愿意写作,我要好好地想想这些问题:到底人怎样生活?过去我们社会的伦理道德、思维方式对不对?」8郑万隆也说:「粉碎四人帮之后,我差不多一年多没有写过一个字,有两年的时间没有发表任何东西。我的思想转不过弯来,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大的事情,我一直没有从被粉碎中醒悟过来,到一九七九年才再拿起笔来。」就连胡万春这样的工人作家,在「文革」结束之后,也会说出这样的话:「十年内乱,我与所有文学工作者一样,被剥夺了创作的权利。这十年是我最好的年华,正值三十五岁到四十六岁,然而在创作上却是个空白。一九七五年写过几篇,也只能算是废品。直到一九七九年我出席了全国第四次文代会以后,才逐渐恢复创作的元气。」9
当然,这批从「文革」后期走过来的作家,在「文革」结束后的一段时间里,肯定会有一个痛苦的反省过程,但是在短短的两三年时间里,是否真的通过自我反省达到了所谓的「精神裂变」,涅盘再生?他们的反思几乎和整个国家的反思同步,当1978年12月三中全会召开之后,整个国家走出了「两个凡是」的阴霾,他们几乎同时走出了个人的徘徊,在1979年发表了《乔厂长上任记》、《爱的权利》等「新时期」文学中的重要作品。这一事实加重了我对他们个人独立反思能力的怀疑。与其说他们是借助个人反思走出了写作上彷徨的痛苦,不如说是新的国家意识形态为他们提供了新的认同,他们再次全心全意地把自己完全托付给一个新的国家意识形态,为新的外在权威吶喊助威。郑万隆在梁丽芳女士的采访中曾对李准的短篇小说《不能走那条路》作过非常精彩的分析,「在十七年中有个很有才气的作家李准,他在五十年代初,写了一篇小说叫《不能走那条路》,在当时是很轰动的作品。以今天的眼光来看,也看出他的才气。但这篇小说没有作家的主体的东西,因为,走不走那条路,是毛泽东的思考。毛泽东给农村指出一条道路,认为农民必须走合作化的道路。这个道路,是毛泽东发现的,不是李准发现的。李准非常出色的、非常灿烂的、非常辉煌地解释了这个思想,调动了所有的文学手段来解释了这个思想。但是,他的悲哀在于没有自己的思想。」10这段分析用在「新时期」文学上更加精彩,「文革」结束以后,对「文革」的批判、对「四人帮」的控诉、对改革的渴求、对人道主义的呼唤,对人的重新大写,哪一样不是国家主流意识形态给出的呢?「新时期」文学充当新的国家意识形态的吹鼓手,把改革开放、人道主义之类的陌生话语「非常出色的、非常灿烂的、非常辉煌的」吹吹打打给广大的普通民众。
注释
1 根据《中国出版年鉴》所提供的资料统计得出。方厚枢主编:《中国出版年鉴》,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80-
2 转引自方厚枢:《「文革」10年的期刊》,《中国当代出版史料》(3),郑州:大象出版社,1999
3 这些刊物究竟是复刊还是创办,我采用《全国总书目》(1972年~1976年)的说法,但是不一定完全正确,如《广东文艺》,《全国总书目》把它看作是1972年新创办的一个刊物,但是它其实是《作品》杂志的复刊3。当然,在「文革」时期各省市的文联遭到了严重的破坏,原有的工作人员大部分都受到了轻重不同的冲击,文联处于瘫痪状态,原班人马换了,刊物的办刊方针改变了,因此说这些刊物是创办也有其合理性。
4 王尧:《迟到的批判》,郑州:大象出版社,2000,第3页
5 除了在文艺期刊上发表的作品,还包括一些被收入文学集子里的作品以及单行本。
6 梁丽芳:《从红卫兵到作家》,台北:万象图书股份有限公司,1993,第174页
7 蒋子龙:《蒋子龙选集.自序》,《蒋子龙选集》(一),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83,第6页
8 梁丽芳:《从红卫兵到作家》,第176页
9 胡万春:《胡万春短篇小说集.前言》,《胡万春短篇小说集》,银川:宁夏人民出版社,1982
10 梁丽芳:《从红卫兵到作家》,第415~416页
作者简介:
张红秋 女,2005年7月获北京大学当代文学专业博士学位,主要从事中国当代文学研究,博士学位论文为《「文革」文学研究》,现任教于山东大学(威海)中文系。
(http://www.cuhk.edu.hk/ics/21c) 《二十一世纪》网络版第五十二期 2006年7月31日. 香港中文大学本文于《二十一世纪》网络版第五十二期(2006年7月31日)首发,如欲转载、翻译或收辑本文文字或图片,必须联络作者获得许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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