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月》节选
非 心
可是它马上又让我产生怀疑了。一副无比清晰的印象袭入脑海:眼戴茶色近视眼镜、身穿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神情哀伤地从车子里慢慢走出来,双手扶着一只雕花的白木盒,盒子紧贴在腹部上;男人刚走出车门,一个中年妇女就疯狂地跑过去,抱住那只白色的木盒子把脸贴在上面,哭得泣不成声……我的头皮开始发麻了,手心直渗冷汗。慢慢停下脚步,恐惑地朝四周望了望,发现自己正处在一条很陌生好像又有点熟悉的街道上。我瞬时明白过来了,少纯早在半年前就已经死了,她美丽的裸体不可思议地在滚滚烈火中化为一抔无机灰未。难道这抔无机灰未就是肖羽所说的生命的另一种存在形式吗?那么这所谓的“另一种存在形式”对于她活生生的亲友来说还会有什么意义呢?我曾亲手从白色雕花木盒里捧起一抔她温存、丰腴、细腻、富有弹性的肉体烧化成的灰白、粗糙、冰冷的骨灰撒入土坑里,然后植下一棵油松……
一股不可扼止的倦怠从后脑勺顺着脊骨向下蔓延。我几乎无法再忍耐这么直挺着身子在灰硬的街道上继续走下去。但是我又不能找一个地方坐下,因为身子里的每一条神经似乎都暴怒地伸直,大脑中一种固执的意识解释了它们永无止境的贪婪;鼓胀的膀胱总要不安分地跳动起来;我只有不停地走着,藉两脚运动时肌肉的收缩来缓解体内的躁动。但是我十分明确地知道大脑中固执的意识想要核对什么样的信息,它曾经也像现在这样显现在大脑中把我带到秋亭的身边!可是现在我举目四望,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地方。
我不清楚自己在人来车往的街道上走了多长的路,只觉得自己走了很久很久了,脚跖也发热发酸了,但又只能可怜地借助两脚走路时瞬间的放松来缓解。我也感到体内的那股躁动在疲倦的侵袭下似乎失去了空间,退缩到某个地方,只留下一点余韵隐隐地荡漾着。可是这又不禁让我焦急起来,上一次的情景又在我的脑幕中闪过:……秋亭扯过一角被子盖在我的腹上,转身正要走出她的卧室时,一股热血涌上胸口,猛地从床上跳起来,追上去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后面把她抱住;就在这瞬间,脊背突然一缩,我感觉到一股热流涌出了体外,然后眼前一黑,大脑里便一片空白。
我心想:自己会不会突然失去理智抱住某个行人,然后又筋疲力尽地晕倒在大街上呢?一种从未有过的孤独感顿时卷袭而至。少纯温存的裸体又在我的脑海中闪过。我慌忙摇了摇头,甩去随之而来的悲哀的死亡信息产生令自己窒息的沉闷。
床!
我的大脑里顿时充塞着这个概念。事前的体验使我的脚跟酥软,骶骨发麻。我想起了影子姐,想起她富有弹性的胸脯紧贴在身上的感觉。不知为什么,我几乎要哭出来。
雪影住在三楼,爬到三楼时觉得自己已经像仅被一条绳子提着的木偶。伸手去敲了一下门,没想到门自己开了。走进房子,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我一反常态地剥去身上的衣服赤条精光地钻进雪影的床里,一种前所未有的幸福感蔓延全身,很快就睡过去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就隐隐约约地听见淅淅沥沥的下雨声。我睁开眼睛,发现窗外已暮色沉沉,看不见雨的线条了。心中暗忖:今天是星期几呢,我怎么睡到现在?这么想着,刚要欠身从床上坐起来,突然卧室的门被打开了,走进一个少女,全身上下一丝不挂;她转身关门时我发现她的脑勺后束着一溜长发。这溜长发有些熟悉,只是不记得在哪里见过。等她走到床边的时候我欠身坐起,背靠床头,想问一问少女的名字,可是望着她丰美的裸体时又觉得是自己认识的,赶忙朝床边挪了挪身子,腾出位子给少女。外面下雨了,很冷哩,快上来吧,我说。她点了点头便爬上床,与我并肩坐着,腹部以下都伸入被窝中。少女的乳房很丰满。我伸出一只手臂勾过她的脖子,一只手掌放在她和乳房上,感到有点冰凉,我想也许是裸露在外面太长时间的缘故吧。我的手顺着少女的乳沟往下温柔地摩娑着,经过小腹,伸入她的双腿之间。少女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停住手的动作,惊讶地望着她。她的双眼似刚刚哭过的样子,微含惨淡。她说道,更像在哀求:请吻我。我几乎感动得热泪满眶;从床上站起来,脱去身上的睡衣和内裤,抱住少女的胴体赤条条地与她的肌肤紧密相贴。少女的眼睛、嘴唇、下巴颏儿、两只乳房、腹部和小丘上稀疏的阴毛我都吻过了一遍,然后掰开她的双腿,发现少女的外阴包得紧紧的,像弥猴桃一样。我伸过舌头想把舔开;可是把舔了半天,也没见它裂出缝来。怎么打不开呢?我困惑地问道。少女说我也不知道,也让我吻吻你吧。我点头答应了,翻身躺在床上,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被子就已经溜下了床。我正想把它拉上床,少女翻过身子压
在我身上。 她也像刚才我吻她的身体一样吻我。当少女含住我的时候,我感到她的鼻息在我的毛丛上移动着;我心里一感激,体内的一股热流猛然冲击着无力的堤坝,少女的嘴唇却又离开了,举起双手抱着自己两只有点冰冷的乳房又包住了我,轻轻地蹭了两下。体内的热流决堤而出。我微微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看见雪影走出卧室转过身来关门的身影。我感到有点惊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雪影的卧室里和一个好像认识又说不出名字来的少女睡觉?我从枕头上歪过脸看了看已经躺在我身边的少女,才发现她的胸口、颈脖、下巴,甚至嘴唇上都沾着灰色的液体。少女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说:是咸的。我不相信,伸过手用手指沾一点少女胸脯上灰色的粉末,放进口里舔了舔,味道很咸,好像就是盐巴。我感到很困惑,又用手指去沾过还残留在自己那东西上的粉末再尝了一下,也是咸的。真是新鲜,我心想。少女似乎很累,这时已经睡熟了,脖子以下的身体都盖在不知什么时候拾上床的被子里;她唇口、下巴和脖子上还沾着白色咸粉,本想推醒她去洗一下澡,但是看她睡得正香,就打消这个念头,也把自己的身子伸进被窝里,蒙头继续睡。
似乎也睡了不久,就自己醒过来了。这时卧室里的窗户都拉上了窗帘,可能是刚才雪影拉上的吧。屋里的光线仍然很充足,不像是在雨天的黄昏里。心想也许卧室里开着灯吧,微微仰头一看天花板,发现并非如此。我不由得困惑起来。这时腹沟边隐隐传来湿糊冰冷的感觉,我慌忙掀开被子,发现被子上已湿了手掌大小的一块。
到浴室里洗了一个热水澡,要穿衣服时才发现自己的衣服被整整齐齐地挂在床头墙壁上的衣钩上。莫非刚才在梦中看到的模糊身影真是雪影?也许她今天上的是晚班,现在该上班去了吧!穿罢衣服我斜身坐在床头梳妆台前。端祥着镜子里的脸庞,红扑扑的颊腮,眉楞上还挂着几滴水珠子,头发仍然湿条条的,只是嘴边的胡须又长长了,这似乎还能使自己的脸看起来有点苍桑的意味,除此之外,就很难找到刚才路上所受的痛苦在脸上留下的迹象了。我站起身子走到窗前,绾起窗帘,午后的阳光斜着映入卧室,照在蓝色的墙壁上;从窗子住外望,前面是一座十几层高的大厦,大厦的前面就是城市的主干街道;打开窗户,街道上的车马喧嚣哗的一声大了起来。房子的阳台与明芬的卧室相通,站在雪影的卧室窗前,也能看到整个阳台。阳台上除了放着几盆花木之外就没有什么了。其中有两盆是菊花,这时枝顶上已盛开了几朵,几朵含苞待放。另外还有两棵盆景榕树和一盆不知是什么植物,不见开花,椭园形的绿叶子,在阳光照射下倍加光泽,也许是一盆茉莉花。茉莉开的花娇小洁白,不像百合花那么宽大厚实,看上去甚至有点笨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更加喜欢百合——
百合花?我蓦然想到上午,也许已经是中午了,在医院斜对面的一家花店里买了一只百合花,还有叶舟,他答应让我跟他一起到医院去探望他的朋友……可是自已好像跟他进了医院大门,然后应该是到病房里去,然后……对,他买了一袋子水果,都是些什么水果呢?……应该有香蕉,这个季节嘛,一般就是苹果,桔子,要不然就是雪梨,蜜柚,再不然就是葡萄……可是现在有葡萄吗?……真滑稽,追忆他买什么水果干什么用呢?我猛地摇了摇头。自己到底有没有跟他进病房呢?如果有的话就一定见到他的朋友,可是他的朋友是什么样子的呢?我闭上眼睛想了想,一丁点儿印象也没有。那么自己就没有跟他到病房喽!可是那只百合——哦对了,自己从医院出来还带着它呢,可是把它放在哪儿呢?……想到这里我就厌烦起自己来了,就干脆这么想:大概是自己在医院里不知怎么的与叶舟脱节了,找了老半天也没找到,只好离开医院到雪影这边来;至于那朵百合,也许是在公交车上的时候发现它已经开始蔫萎了,想到它会给自己带来许多伤感,便它送给某个爱花的小女孩。
这么想过之后我又坐到了梳妆台前。梳妆台靠床的一边上放着几本时装、美容方面的杂志,还有一本《故事会》和卡通画封面的笔记本。我挑《故事会》里的笑话看,看完后把它重新放回去,然后起身关了卧室的窗户,拉上窗帘。
在离开之前我给雪影留了言。我在她的梳妆台上找到了一支绘画用的2B铅笔;笔杆两端都削得很有气派,也很精细,只是铅芯都磨钝了。梳妆台上除了这支铅笔之外还有一只圆珠笔,不过笔尖已经坏了。我从她的笔记本中撕下一张空纸来,写了几个字:影子姐,中午在你这里睡了一觉,把你的被子弄脏了,请换一下被套。我会抽时间常来看您的,请多保重!
我雇了一辆摩托车回校。
2005年9月于南昌
(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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