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前子
1.犀牛
我四十年的生活﹐如果是感覺﹐
就像那些印刷得模糊模糊的小畫片。
反著出現﹐堤壩上擺放的運河﹐
似乎靜止的帆船。
出現﹐生鐵前面的孩子。
水泥遮掩住淡青堤壩﹐
水汽矇矇中﹐
缺乏走動的犀牛。
輕煙捲跑棋盒裡壓扁的犀牛。
倒退著﹐生鐵前面的刮痕﹐
圍欄裡的乾草﹐一滴黑墨水的臉。
拒絕表達的時候更多了﹐
我拒絕表達﹕
大鏡箱裡的悲傷。
狗﹐馬﹐站滿層層寶塔﹐
度數越來越高﹐
印象被變壞的孩子。
變壞是弄丟了圓球的條條框框﹐
我拒絕表達﹕一條狗也有蛇那麼長﹗
倒退著﹐犀牛﹐
似乎像靜止的帆船。
那就看小畫片吧。
全是別人的生活﹐卻這般清晰﹕
就像那些印刷得模糊模糊的小畫片。
2.龜
叉開龜背竹。植物﹐殖物﹐裂
痕直達臍眼。很好﹐我要畫下你
因為它﹐你不丑﹕眉毛頓綠
可惜好色也僅僅只有鉛筆。後來她去
日本。兔子﹔烏龜
再後來從扶桑樹下錯位美國
而又有一龜﹐不烏﹐黃褐﹐半坡般
在你腹中有陶罐嗎有陶盆嗎
也有﹐雙腿弓一樣拉開的母女
娃娃箭射中掛彩的簡譜泥靶
這哇哇﹐黑陶的發明者﹐委婉的口氣
進步性地表達對已有和不在的惱火
世界性﹐只有性是世界的。另外
據說學名“巴西烏龜”的它們﹐邊小緣綠
觀眾玩具。也據說
養在巴西很大。而巴西的足球場
比飯桌要多。接著另外﹐這只
蠢傢伙﹐從我爺爺起﹐就叫
它“草烏龜”﹐笨拙的模式
我慶幸﹕尚有未打開處的識字課本
汝的眉毛也綠了﹐汝的丈夫
吃龜﹐說﹕“龜﹐上半部份是魚。”
3.兔子
古怪得像一個人
披著媽媽白床單
步行黑樹下面
有些淺。灰
夜氣學習水﹐躺下
這塊地﹐畫裡廣場
三頭的牛分娩
通身的兔子銀光閃閃
從首行到短小的後記
它都在燃燒
燙得我抓住銀光
又把兔子扔掉
古怪得像一個人終於
可以嘲諷
披著媽媽床單的小床
和那些書籍
4.蟬
蟬。蟬是對象﹐銀器店沒有對蝦﹐沒有
互相﹐顧客的鬼投影多邊﹐派生出其餘
的眼。教堂睡沉床上的玻璃鑲嵌畫是方
法。陽光玩弄著陽光﹐在樹叢裡﹐大的
一塊通吃掉三塊幾何形﹐深黑的﹐濃綠
的﹐風格吹下陰影──影印出單面的蟬。
蟬。唱詩班中的消毒器暈眩﹐陰影﹐沒
有用來誇張的陽剛之氣﹐楊樹混雜在楊
梅樹的兩面之間﹐斜坡用干透的山泥脅
迫楊梅樹往高處尋找水源﹐下面是農村
和海。濃度的團狀物﹐蟬﹐蟬在風格的
懸空之中﹐風格吹下蟬的陰影﹐欠缺的
蟬。古典繪畫往往坐立那匠人﹐現代藝
術常常行走著騙子。這是它們的不完美
之處。深黑玩弄著陽光﹐蟬在風格的懸
空之中﹐蟬多像獨角獸﹐蟬多像獨角獸
的角﹐拿一根牙籤當象牙賣﹐濃綠﹐如
此孤寂。風格吹下了陰影﹐享樂的麻煩。
5.蛇
窗帘後後院﹕害怕的臉﹐
灌木中騎著炎熱﹐害怕出現﹐
聲明的白天油漆星座﹕
統統油漆上白油漆。
每座牆都被奪取﹐
大房子落進宇宙圈套﹐
與地區性傲慢無知完全。
傲慢的先鋒派﹐
對讀者無知。
與其擁有免于死亡的情人﹐不如看﹕
好心腸的女士讓我看的影集﹐
翻動得快了﹐四週黑暗﹕
放映孔裡抖動著的吸管──
呼喊橙色的
腦子。
那條混淆的蛇游出﹐粘連﹐
好像迅速削下的蘋果皮﹕
濕潤､芬芳﹐
和刀刃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