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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逖短篇小說三則

南方•暗花

南方。

仙音派的掌門人蘇二小姐夢見仙鶴飄飄,寂寞像江湖的雨一樣冷;她抬起頭,看見那個孤獨的男人。

暗花。

十二個時辰幻舞,像“血還在燒”走進忘鼓堂。

一個寂寞的女人,哪里的花是她的暗器-------

天涯不明月刀,

暗月妖蹤,但七娘在回來時看見了“白獅”,她知道,麻煩就要進門了。七娘是四川唐門的傳人,但七娘的暗器卻從未出手,七娘的武器是叫“暗月銷魂刀”。据說,它曾是當年最神秘的“小樓昨夜听春雨”,后來的功德林一戰,忘鼓堂的大護法將自己的鼓槌扔向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鼓槌落回七娘手里時,七娘只听到耳邊一個聲音說:“暗月不銷魂。”像雨月一樣天空在一剎那間停在七娘的手中,傳來一陣陣和尚念經的聲音,七娘一陣頭暈,她知道,殺業已止,落花向空,一個白衣人走出她的身體,把一場追殺擋在她的身后。

從此,七娘吃素,念佛。在功德林,大護法的鼓槌如疾星落在她身上,她卻毫發無傷,她知道,她從此不再是江湖的人。但暗月怎能不銷魂,落花成酒,愁入相思亦作花。

一僧,一尼。

南京。

一天的酒。一卷經書。

“血還在燒”去找“名字叫咪咪”去喝酒,卻在庭院遇見那個晒經書的人。

四月的南京,還不見春雨,但忘鼓堂的大佬們卻決定要“煮雨”。

忘鼓堂是南方第一大門派,七年前,六臂黑色如意海用飛花擊鼓,令十二天的石鼓出現了無數游舞的天龍,也令河流倒流,------一個在河邊飲酒的人,回到船上。

第二天,忘鼓堂堂主的桌上赫然出現了一把黑色的刀。

以刀煮雨,何如引刀指月?

當忘鼓堂的堂主用眼睛看了一眼七娘的刀后,七娘的刀上出現了落花的痕跡。

新月之傷,于是七娘決定去和“天涯不明月刀”借刀。

七娘的寂寞像這一天,望气的人在輕輕敲門。寺院在夜色中,你的手像鳥般飛起。

但刀怎能借?

江湖就是一把借不出歲月的滄桑的刀,刀如暗月,割的是誰的大好頭顱;引酒如刀, 相忘的是誰的夢里乾坤。

煮雨。

煮雨書坊的姜大老板在听琴,12個妓女彈的琴。所以看見七娘,他有些尷尬,她沒有想到讓七娘看見他和妓女在一起,還是春艷樓最紅的12個妓女。

七娘是來向姜大老板借“雨”。

姜大老板卻宁愿七娘來向他借書,借銀子,借刀,借寂寞,借酒,借為他看家護院的打手,甚至來借女人。

但借“雨”?

姜大老板心里一万個不樂意。

“你不是號稱煮雨嗎?”

七娘身上飄逸出的寂寞之刀气讓那些妓女變成說不出話的蝴蝶,但姜大老板卻不寒而栗,凡是大老板都是成了精的老江湖了,何況姜大老板外號“書俠”,他的藏書尺是排名兵器榜前九名的武器,他的獨門暗器“宋版書”見血封喉,連使毒的大行家唐門四公子,苗疆藍鳳凰都忌他三分。

据說,他的“宋版書”發出時,能讓日月也發出如鬼神的哀泣,從沒有人能逃出它的一擊,所以,江湖上廣傳“最媚莫如蘇小小,最毒莫過宋版書”。蘇小小是海宁王的第四個愛妾,傳言她以一個媚笑,從姜大老板的手里救下了天下第一神捕飛十七。

不過,姜大老板是真的嗜好宋版書,當年他遇上追殺十多年的老仇家時,對方正在讀岳飛的《滿江紅》兵書手跡,姜大老板竟冒充伙計幫對方校注完畢,才出手必殺的。所以,連最神秘的殺手組織“名字叫咪咪”請姜大老板出手時,代价也往往是絕版的宋版書。

所以,當天下第一神捕飛十七后來去見海宁王時,看見桌上的一本李清照詞集竟失態得嘔吐起來。

現在七娘就坐在姜大老板辛辛苦苦收藏來的絕版宋版書上,后來,當仙音派的掌門人蘇二小姐問起此事時,七娘說當時還以為自己是坐在一堆老菜譜的上面。

姜大老板的臉變了顏色。

因為看見七娘,姜大老板就會想起“白獅”。在秦淮河的听雨軒姜大老板曾和“白獅”有過一場對決。

那一次,大老板拿出一部“宋版書”,冷雨如酒,“白獅”卻告訴大老板他不識字,然后用久已失傳的獅吼功“昂首向天外”擊潰了姜大老板的書里乾坤。而七娘和“白獅”有太多神秘的關系,另外,七娘雖然名義上是四川唐門的弟子,但七娘的真正暗器功夫卻來自唐門的旁支“孔雀”的傳承。

因為“孔雀”是江湖上最神秘的組織,他們都穿紅色的衣服,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底細,連海宁王每年都要代表朝廷向他們送上賀禮。

在南方,大名鼎鼎的爵宁王的大小姐也讓她手下的人要六體投地的和“孔雀”學功夫,据說,前3年,學功夫的人要徹夜不停地念經,打坐。不許喝酒,不許抽煙。

這些事,七娘從沒有和“白獅”說過,“白獅”也不問。

風八娘。

七娘經常在“白獅”的大宅子里看見這個風騷之極的小狐狸精,屁股扭得美妙絕倫。

每次七娘看見“白獅”和她很曖昧地在一起時,气就不打一處來。

于是,七娘自然從沒給風八娘好臉子看。

更可气的是,一次風八娘竟然在“白獅”的家里洗澡,時間還是傍晚。

風八娘自然也不示弱。

“我呸,我呸,我呸呸呸。”

這個小賤人每次見到七娘來都會故意起勁地和“白獅”膩在一起,有一次還讓七娘撞見她給“白獅”梳頭。

七娘實在气不過,就來問“白獅 ”,風八娘那個殺千刀的小賤人和他是什么關系,為什么每次七娘來這里都會看見她,而且風八娘看她的樣子就像冰清玉洁的她是個不請自來的勾人魂的老妖精。

七娘還看見那個小賤人喝了酒坐在“白獅”的腿上。

七娘越說越气不過,哭了起來。

“白獅”也不多分辨,

“白獅”家里也有很多宋版書,只是他几乎從來不看。

“我們真的沒什么。”

沒什么,能天天膩在一起?她還在你家洗澡,光洗澡也就罷了,還支使了“白獅”府上的十几個丫頭團團轉,一個澡洗了七八個時辰,不僅如此,還惊動了海宁王府,王爺親自派人送來大內專用的桂花沐浴露,弄得全城人都知道。

她天天和你在一起,沒什么?說這話鬼才相信。

于是,七娘決定“煮”雨。

難道只許風八娘在你府上洗澡,不許我七娘煮雨?

而且,煮雨用的大鍋是昔年海宁王打仗用要百八十人抬的能同時給几千人做飯的大家伙,煮雨的柴火必須是用“白獅”府里那几千本据說是“白獅”當過紅狀元的爺爺傳下來的,好几輩子都沒人動過的宋版書。

這樣“煮”出來的“雨”才會能吸天地之陽气,令七娘我老人家鳳顏大喜。

所以,點火只能用宋版書,明版書一本都不能要。

“白獅”一個人靜靜地坐在那里。

喝茶,大內送來的工夫茶。

七娘以為“白獅 ”一定會跳起來反對她的荒唐絕倫异想天開的主意,煮雨不是喝茶。

但“白獅”卻說:“好啊。”

七娘馬上被气得七竅升煙,想跳起來罵遍“白獅”的祖宗八代。

許多年過后,七娘和“白獅”真的在一起的時候,“白獅”穿的戰衣上有七娘親自手繡的紅龍圖案,這圖案和珞瓔曾讓海宁王一陣頭暈,認出了他自己的前生。

七娘依偎在“白獅”的胸前,問為什么當年不反對她“煮”雨?

“白獅”說:“我不反對,是因為我知道你有另一個名字叫‘燦爛’。 ”

七娘嚇了一跳,因為這是她的密名,連“孔雀”的大佬們都不知道。

燦爛如虛空,本是禪宗的一种修行境界。

因為你是“燦爛”,所以我相信你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說得七娘好一陣感動,直覺得自己終歸沒嫁錯人。直到現在,七娘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幸福,而當年,自己只是個不懂事的小女孩。

但“白獅”又說:“不過我當年真的和風八娘沒什么的。”

這句話馬上打翻了七娘的醋壇子,她挽著袖子從臨帖的案子前跳起來,聲音也提高了八度。把外面侍侯的丫頭們嚇了一跳,因為七娘的淑女風范是上下都知道的。

七娘馬上張羅著要丫頭們拿了她的帖子去海宁王府再去借那口大鍋,七娘這次恨不得把“白獅”也扔進鍋里煮了。

回過頭時,七娘卻發現“白獅”正一個人在亂成一團的屋子里打坐。

气了好久,七娘才走過去明知故問地問“白獅”在干什么?

“看霧。”“白獅”眼皮都不抬地說。

七娘馬上又气不打一處來,外面正是毒日頭,何來有“霧”?

但寂寞也是霧,有時比虛空更燦爛,煩惱和憤怒也是。

“我只會煮粥。”“白獅”說,仿佛七娘是來問他買粥的。

南方。

七娘終于收起了那把心之刀,學會愛一個人真的是一件很燦爛的事,燦爛得讓寂寞化為無影無蹤的煙云,讓七娘想起當她還是一個23歲的小女孩時,第一次見到“白獅”的場景。

南方,總在我的酒之刀中。

比寂寞和幸福還要神秘的南方。

煮雨。

煮酒論英雄,煮雨盡相思。

覆手為君計,洗夢舊河山。

但這一次在望馬樓,姜大老板看見七娘時,卻既不想煮酒也不想煮雨。何況,外面還正在下著蒙蒙細雨。

盡管他知道不能打七娘的主意,但還是禁不住要打。

當他隨著七娘寂寞的眼神飄出窗外時,驟然看見有几十個打著傘的和尚站在外面的大街上,雨好象也如驟然而起的法鼓震人耳目。

和尚們都穿著灰紅色的僧衣,個個高大威猛,好象來自异域。

望馬樓里的每一個人也都聞見了廟里面的香的味道。

法之喜雨。

如飛花。

尚有舊詞寄相思,圓月彎刀舞作雨。

仙音派的蘇二小姐也看見七娘在悄悄流淚,像一泓新月如夢幻,如電如泡影。

姜大老板不敢動。

頭上的汗滴使他的光頭更亮。

剎那如千年。

七娘心中涌起極密之法喜。她看見姜大老板的酒宴上一條條魚的靈魂在外面和尚嗡嗡地念經聲中飛上天空,被超度的魚之亡靈越飄越高,轉眼已在佛國剎土。

而在另一個地方,我就是那個在夜里不睡覺讀書的人,目睹了那天的這一切。我也看見了我多年前的情人在另一個國度流淚,我回到了我的童年的河邊,我和“白獅”的交情,我在偷偷地暗戀著七娘,我在夢中手淫,喊著風八娘的名字,我來到了廟里,記起我的前世曾在這里被剃度,我是被您痛飲下的酒和從未出手的刀--------同時,我也是被七娘寫出的字,我是一封送給你的信卻又仿佛從未被拆開,我是一場下在南方的大雨又被和尚們念的經所阻擋,我來到你身邊但你認不出我,我是你手中的岳飛兵書《滿江紅》----我又正被一場大火所吞噬。

告訴我來自哪里,七娘。

在一場豪雨中,在和尚們的隊列里,我打著傘走過七娘身邊,有人叫著我的名字“白獅”,但我已是另一個人,我走過了南方的一場大雨,我超度了我自己,我曾是被誰吃掉的那條魚?


南摩觀世音菩薩---------

雨停了。

姜大老板終于緩了一口長气,剛才,他突然覺得自己也回到了童年,那里沒有打殺,沒有江湖上的血雨腥風,他想起他5歲時還給過一個要飯的老太婆一塊餅。剛才,他听見了和尚念經的聲音。

他抬頭看外面,雨已停,大街上一個人也沒有,而七娘的眼睛燦爛如朝陽。

一個寂寞的人走來仙音派蘇二小姐的身邊坐下,他是否能帶來一場雨?

游夢故山河,別作報春知。

“血還在燒”問“名字叫咪咪”:“白獅”究竟是誰?

在一部從未被人收藏的岳飛兵書《滿江紅》里,“白獅”是一個“打傘的人”。

据說,他的辮子是七娘為他編的,有紅藍兩种顏色,象征著極其忿怒的星空和降伏者手中的新月。

風八娘第一次來到忘鼓堂,看見天涯不明月刀凜冽的眼神。

她听見空中傳來的笛子聲,她知道,這笛子是專門為她而吹的,她剛剛26歲,那個 她命中注定的人終于出現了。

海宁王的大小姐,此刻,正把南方彈成一把古箏。

望气的人,在你出現的地方發現河水倒流。

沒有“宋版書”。

但海宁王府的高公公悄悄地告訴風八娘:他曾夢見姜大老板身后跟著供差遣的五鬼, 替他拿著几万冊宋版書。風八娘問,為什么是五鬼,不是七鬼,八鬼,十鬼-----

“因為人有五种欲望:酒,色,財,祿,壽。”

為什么人不可以有七种欲望,

還有憤怒,恐懼,傲慢,嫉妒--------

“太多了,就像南方的一場雨------”

高公公不識字,但他的“宋版書”暗器功夫獨步天下。

當然,這又是另一個武俠故事了,牽扯了太多的江湖秘密。風八娘知道,還是不問為好,不過,憑她和海宁王府的交情,早晚高公公會告訴她的。

她想以后跟七娘學書法,抄抄佛經,不想再學什么武功了。因為“白獅”以前曾告訴她,她法緣很好,要多念念《金剛經》,万物皆因緣而生。

在那一年的秋天。

七娘獨自一個人在“白獅”的大庭院里“煮”雨。

陽光燦爛,她默默念著菩薩的名字。柴火如六道輪回,熾燃著种种未了的塵緣和惡業,雨水沸騰,驟然顯現了烈酒的味道。

一個落寞的人,帶一尊不起眼的刀。他毫不遲疑地把刀投進煮雨的大鍋里,然后來向七娘討一碗剛剛“煮”沸的雨。他一飲而盡。

“酒的刀。”他說。

沒有人知道他從何而來,怎么進得庭院,以及他是誰?

那一天,江湖上正為爭每年一次的武林大會而殺机重重。中午下了一場突如其來的雨,雨夾帶著濃烈的酒味。不少人立馬感到殺气減輕,一些人還听見了一個女人念經的聲音。

那一天,我也在雨中打著傘等著一個叫七娘的女孩子,我記得我有另一個名字叫“白獅”,我37歲,歲月的滄桑亦如流水。

那一天,她也同時看見我打著傘走在和尚們的隊伍里,她喊了我的名字,她看見我回過頭來,她知道我就是她的南方的一部分,而她是我的全部寂寞和幸福,她變成了我頭上的由她親自扎系的紅藍二种顏色的辮子——她再次回到了南方的雨中。

南方,暗花飛舞,亦作舊詩。

“誰之子弟誰家院。”

半個時辰之后,風八娘回到街上,看万物如雨,她第一次听見高空中有人喊她的名字,她感到心似虛空,她突然奮力揚起手,把那枝鐵笛扔回到空中去。


唱片中的火車過境

火車過境了,我把手里的凱爾泰斯的書《船夫日記》放到包里;火車入境了,香港好像開始下雪。(1997年,艾敬來到香港的蘭桂坊寫下了她的那首《我的1997》,而2004年歲末,我才被一列電影火車運送到香港,我的NOKIA的手机的信號開始消失了,而巴赫的霧開始升起-----)

我的唱片店,在香港,有cherry買碟的HMV,有我像“家”一樣熟悉的信昌唱片行,我的收藏里有好几百張信昌代理的唱片,但我卻從來沒有到達過信昌唱片行(如同奈保爾的一部小說《抵達之謎》)。

2月7日,我在火車上(而前一天,我給李冰冰的經紀人發短信,我要帶多少港幣?)

而火車過境,我的唱片病在海關的另一邊。

按照一本《博客》雜志里的“店到暈為止”的香港shopping地圖,我和同事MM先是找到了香港有名的洪葉書店,沒有什么可賣的,然后,揮師著名的HMV——號稱香港的“中圖”,去的是海防道上的那家HMV,很大的店鋪。由于時間寶貴,我被規定15分鐘逛完HMV。在這里用99港幣拿下了portishead的第2張專集《portishead》,這張比第一張《啞巴》更詭异幽閉的唱片是我向往已久的了,順帶著又花了190港幣買了她們的《glory times》的雙張唱片。   
對我喜歡的比約克的2004年的新專集當然是不能放過,105港幣買到了《medulla》,這個單詞的意思是拉丁語“骨髓”的意思。我現在寫這篇小文時就是听著這張唱片寫的,很恍惚的感覺,比不上她那張《homogenic》有實驗色彩。基因和骨髓,比約克的內在恍惚宇宙,寂靜,而我們要在哪里相識?我是坐了25個小時的火車過境,只是為了拿到這張唱片?

因為比約克和portishead的 portishead;天空變黑了,猶如一位俄羅斯詩人的詩:“我們該如何對待受傷的鳥?”(1930年代)

一下子我買了3張唱片,拎在手里就像個流亡者,在异國的大提琴家。唱片放在袋子里,就像思想的聲音在冬天的睡袋里,星星們恍惚著——“我們該如何對待受傷的鳥?”

在香港的第2天我們去了大名鼎鼎的庫布里克電影書店。
  
Kubrick,書袋是暗綠色的。

在油麻地的電影中心底樓,在迷宮般的地鐵里,我們迷了路,車燈就像是霧海浮沉的頭巾,你永遠在那一邊,讀書,雪就會下來——在庫布里克的電影里,是否預言了有這樣一座還可以電影咖啡的庫布里克電影書店。在書店里,我仿佛找回了庫布里克剪掉的電影內容。

買了一本書,李魁賢翻譯的俄羅斯大詩人曼德爾斯塔姆的詩集,40港幣。
  
“就像遲來的禮物--” 曼德爾斯塔姆的詩。就像遲來的禮物,我來到Kubrick的星星和香港的唱片店,把港紙當地鐵車票花,買唱片,讓身邊的同事MM心疼得不行。

接著我們是滿世界地找信昌唱片行,那里古典和ECM的唱片比較多。來得匆忙忘了帶地址,用同事MM的“全球通”手机和爵士當鋪网的cherry聯系,一會儿cherry用手机指揮著我們在旺角的地鐵C出口找旺角銀行,唱片店在銀行里,真讓我們店到暈為止。上電梯到了信昌唱片行——這里比HMV要小多了。

一進門就是歐洲ECM的唱片,我在那里找了30分鐘,最后買了Keith Jarrett的雙張肖斯塔科維奇的《24前奏曲和賦格》,1992年的錄音。爵士鋼琴家彈奏老肖,會彈出什么樣的流亡感覺出來呢?在此之前我一直在听那位俄羅斯鋼琴老太太尼可拉耶娃的“旋律”版本,也有不全的里赫特彈的版本。Keith Jarrett彈的巴赫的《平均律》以前見過一直沒有買,他的最著名的“科隆大教堂”那張唱片也一直被我忽略。這次听Keith Jarrett的老肖,有一种體制之外的聲音的感覺。Keith Jarret的這套雙張老肖值回255港幣。

在信昌行還拿了2張Keith Jarrett剃短了頭髮彈琴的海報,是1993年的一個什么獎項的音樂會。唱片店看我喜歡ECM的唱片,還送了我一本ECM最新的目錄冊,很ECM的感覺。這次買的另一張ECM唱片是Paul Bley的《NOT TWO,NOT ONE》——他的那張獨奏的無調性鋼琴唱片沒貨了。遺憾的是有一張根据荷爾德林的晚期詩歌改編的唱片我和它失之交臂了。在信昌行奇怪的是我這個古典迷沒有買古典唱片。

第3天我們中午要回深圳。在我們住的銅鑼灣酒店旁邊,就是另一家HMV,結果我又“HMV”了一回,這次拿下了典范公司出的那張“傳說”中的小提琴家克萊莫的名盤《八季》--就是老克將維瓦爾帝和皮亞佐拉的音樂對位的一張唱片。老克的華麗是多么不著調啊,是一种流亡的狂歡的華麗,這張盤是需要慢慢听的。

CD构成了我的戶口簿,我的2004年的香港唱片行。

現在,我已經回到寒冷而空曠的北京。這里是我“聲音的首都”嗎?在我的行李里,有900多港幣的唱片,一本小小的流亡詩集,還有我買的JAZZ香水,是适合我們每個人的爵士當鋪里低調爵士的味道嗎?那一天,我們從香港的地鐵換乘九龍港鐵,到羅湖入關,然后直接就拎著行李上了回京的火車,(在MSN上,Riff問,在深圳見到Cherry了嗎?)

這几天,在听Jacques Loussier彈奏的爵士巴赫,而他彈的肖邦的唱片,在香港的HMV,我沒有見到。
  
唱片店總在閣樓上。

12月7日,我登上了火車。北京的一個劇組為我們的“聲音”買單,我們是包火車過境,去買唱片。我想起了一句詩:“我親吻你的手腕”,而且,“正展現不可思議的奇跡”,是俄羅斯詩人寫于上個世紀初的詩句,現在在我這一次香港行中“复活”。火車開動了,我們幫著姑娘們把行李放到頂架上,就像把大提琴盒鎖進倉庫里,在搖晃的車廂里采訪著跳舞的樹林,但卻忘了問你--我親愛的姑娘的姓名--

就像我們恍惚的有點頭暈的秘密“非日記”。我在30歲以后成了一個“購買聲音的人”。在火車上,在香港迷宮般的地鐵里,我總是看見不少人戴著耳机在听MP3﹐看見女孩子們把薩拉• 布萊曼的唱片從包包里拿出來,和“第五大道”的香水和一管我叫不出名字的口紅放在一起,她們的裙子和聲音有點“甜”。

在香港,我帶著地圖逛唱片店,可還是迷了路。唱片店是地圖上沒有的地址。唱片店總是在閣樓或地下,賣唱片的小姐也總用無辜的眼神看著你,好像你問的那一張唱片從來沒有出版過。但她也會送你一張Keith Jarrett在1993年的現場海報,作為對你不遠万里來到此處的安慰,我手里攥著3000多港幣,就像找不到入口的徹底迷失了的地鐵乘客。

香港的書店總是在二樓,所以在旅游指南里說,這是香港獨有的“二樓書店”現象,但庫布利克電影書店是在底層---即使是那個大名鼎鼎的大導庫布利克從天國拍完一部“站在天使那一邊”的電影回到這個世界上,他也不用摸黑去上人世間的樓梯,直接推開門就可以進來了,還可以赶得上喝上剛出壺的一杯熱咖啡。

唱片店就是我們在這個世界上的無間道。是我們的不能過夜的旅館(他們總在21時之間關門﹐把我們赶回到夜街上漂泊的人群中去)。

這一次我們住在天文道的山景酒店,天文道路,好像我們是來看天文台的。后來住在私人旅館里,我的同屋是個愛爾蘭來的,我和他談起了葉芝,我的只能看得懂唱片說明書的英文無法和他深入談詩歌那樣高深的話題。和我同行的女孩嚷嚷著要去看王家衛電影里的那個重慶大廈﹐那里据說又危險又可疑。我堅持去看唱片店,要是去不了唱片店,我會像個“誤了渡輪的人”--這是丹麥電影大師葉德萊的一部片子的名字。

在庫布利克書店,我進了后面的小電影放映間﹐拿著剛剛買到的俄羅斯大詩人曼德爾斯塔姆的詩集。電影尚未放映,而我听到了曼德爾斯塔姆朗誦的聲音:“姐妹們﹐輕重帶著同樣的標志... ...”,寫于上個世紀20年代,但現在﹐在我的上前方,詩歌的聲音突然出現了,明天我就會又在過境的火車上,庫布利克書店像我恍惚夢境里的一個遠离的夜島。

而在我寫這個回复的同時,雪后的北京,是不是我們聲音的首都?

剛才,我認識的一個女孩打電話過來,問我知不知道李云迪?她的雜志社要作一個他的專訪。這讓我想起了我曾2次和“遠東的肖邦”傅聰的一套限量版唱片失之交臂的事情。在唱片店了我見到李出了第2張唱片。他的唱片在一家家店鋪里被不同的手買走或擱置,他的人在一家家不同的旅館里放下他腦海里的音樂會﹐徹底睡去,就像“鮮花叢中的大炮”... ...不過,我并不對他的唱片感興趣,就像一個拿著大提琴的人毫無留戀地走下出租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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